韩静哭了很久,没有开口讲过一句话,眼眶越来越红,肿得估计估计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消肿。阿莞在饮水机看见有一次性杯子,倒了杯温水递给韩静,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直到再也没有泪水,韩静终于停下来,望着空白的墙壁,连呼吸都轻得好像听不见,只有眼睛隔一段时间轻轻地眨一下,像是孤独又疲倦的蝴蝶。
阿莞看着老师办公桌上绿色的小盆栽,不知道是什么植物,长得倒是像小时候在外婆家后面的山上见过的一种蕨类,嫩绿的新芽可以摘下来,开水烫过之后放在烈日下晒干,用袋子密封起来,可以存放到冬天。取出来用水泡开再展现出圆滚滚的样子,和排骨一起煮一大锅,屋外的寒冷就可以完全被忽视。那样的日子真是好,没有这样那样的烦恼,山间地头全是快乐的元素,大声哭泣的日子从未在阿莞的记忆中留下痕迹,那些短暂的伤心总能被一块糖果或者一本绘画本哄好。
韩静的这些难过,不知道是不是也不留伤痕。
“阿莞你知道吗,他说过最喜欢我的。”
阿莞收回思绪,抬头看韩静,平静的眼睛又变得湿润起来。
“嗯,我知道。”阿莞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现在不能用反问的语气去问这是不是韩静的一厢情愿。
“肯定是那个女生缠着他,他不得已才答应的。你不知道他对我有多温柔,下雨的时候我的头发淋湿了,他会很担心我会不会感冒。我不喜欢吃芹菜他会笑着教训我,说不许挑食......”
听着韩静讲话,阿莞也有些迷糊了,韩静讲得这么具体,可是据阿莞所知何清源根本对韩静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韩静口中的这些经历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阿莞不明白了,讲这样的谎话是为了什么呢?是不是把别的事弄混了?之前阿莞在一本书上看到一个症状叫臆想症,对身边的事物无法正确的感知,会想象出别的故事情节代替实际的生活经历。阿莞睁大眼睛看着韩静,应该不能是这样的吧,希望不是这样的。
“韩静,那今天是因为什么何清源他吼你了呢?”阿莞放平声音,以只是要弄清楚原因的语气问韩静,争取不让韩静听起来像质问。
好在这一次,韩静没有觉得不舒服,思考了一会儿回答阿莞的提问。
“他是在跟我解释,只不过语气重了点,我不生他的气。我只是生气那个女生凭什么推我,她才是不对的那个人。”
答非所问。这样的答案又怎么合理解释你一直哭的事实呢?
“韩静你怎么了?”
阿莞还想再问点什么,门口传来一个疑惑又有些怒气的声音。转身一看是韩静的妈妈,之前见过面,韩静妈妈对阿莞也有些印象,跟阿莞点了点头,径直走向韩静。
阿莞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方便给她们母女留下足够的空间。韩静在听到她妈妈声音的一瞬,蜷缩的肩膀展开来,擦掉眼角的泪水,静静地看着她妈妈,眼神失去了刚刚的坚定,满是温顺。
“你先回教室吧。”老杨拍了拍阿莞的肩膀,让她先回教室,不要太担心。
阿莞回头看了一眼韩静,转身回了教室。
舒杏看到阿莞回教室,用眼神问她没事吧。阿莞点了点头,回到座位。
“我觉得韩静是不是最近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所以才会想多了啊。不是有那种嘛,小时候不开心,总是希望有个白马王子解救自己嘛,所以把何清源当成自己的那个白马王子了。”舒杏吃着炸串,试着分析韩静为什么会这样。
虽然舒杏讲得有些天马行空,但阿莞和林雪莫名地觉得有些道理。
“今天你脑子倒是挺在线的。”林雪看着舒杏,少有的宠溺的微笑,转头问阿莞,“是不是白马王子不知道,不过肯定有难过的事吧。在办公室有跟你说什么吗?”
“没有讲什么特别的,她讲的话我也不是很明白。一直在说何清源很好,我担心是不是她把自己在哪看到的事当成自己的事了。”阿莞揉了揉太阳穴,拒绝了舒杏递过来的烤串,今天莫名不太想吃。
“什么叫把别的事当成自己的事了。”
和舒杏完全摸不着头脑相反,林雪倒是能明白阿莞在讲什么。
“你是说,韩静可能是臆想了。”
阿莞点点头,林雪喜欢看心理学方面的书,她懂得比自己多很多,也许能够更准确地判断。
舒杏看着阿莞和林雪细细地讨论,舒杏倒是不明白她俩在讲什么,在一边专心地吃东西,想着等她们讨论出个结果了也就告诉自己了。看到代续走过来,拍了拍阿莞的肩膀。
舒杏自然地看代续身后是否有戴青川的身影,没有找到失落地挑了一下眉,等代续走近,和林雪自然地让出位置,先走了。
“听他们说今天你们文科楼闹得挺凶的。”代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总觉得和阿莞有关,少有的好奇心也就自然而然地被牵引出来了。
“嗯,韩静今天跟在何清源的身后,被他的女朋友推了。”阿莞点了点头,把面前的蛋糕往代续面前推了推。
“刚刚我和林雪还在说,是不是最近有不开心的事所以想了别的事情,就是臆想那样的,我也不知道了。”
代续看着阿莞,从来没见过她这么惆怅的样子,眉毛都要扭成麻花了。
“但是她又一直在强调她说的事情就是那样,之前看到的书上说当一个人坚持自己说的是对的时候,不能强硬地告诉他自己认为是那样的东西只是他自己的想象,可能会引发他更大的反抗。所以其实我们什么忙也帮不上。”阿莞的声音充满疑惑又有些自责,这是她的朋友,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她现在怎么样了嘛,老师知道吗?”代续理解了阿莞的苦恼,但这样的事,果然还是需要大人们知道吧。
“老师知道了,现在已经被她妈妈接回家了。”
“那应该会没事的,大人们总比我们有办法嘛,而且这个时候回家是最好的,不要太担心了。”代续突然想抱抱眼前这个一脸愁云的阿莞,这个总是一脸淡定的女孩子,有苦恼的时候太让人想要抱抱她了。
阿莞自己也自知自己别同龄的朋友都多一些无用的多愁善感,常常想要是出现了什么问题应该怎么去解决,如果自己没有人可以求助自己是否能做得好。但当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阿莞才发现即使自己做了这么多预想,却也无有无法想到的事情。她简单的人生经历让她常常只能局限在自己的琐事中,无法观察和思考到更深层次和更广范围的事情当中,在这一刻阿莞迫切地想要长大。也许拥有了更多的经验和见到更多的事情之后,在刚才就可以跟韩静讲一些更能安慰她的话,或者就能想到办法让她振作起来。
在一棵大树的阴影下,代续伸出手牵住了阿莞的手。夜晚有些凉,阿莞的手也冷冷的,代续担心她会不会感冒。
阿莞抬头看代续,两个人在阴影中停住,没有往前走。初秋的晚风温柔地吹拂着树叶,云朵消失在夜空之中,星星和月亮显而易见,这样的夜空预示着明天又将是一个大晴天。
代续的手掌很温暖,他看着自己温柔地笑,即使看不清他的表情,阿莞也能感觉得到他在告诉自己都会好的。
阿莞不明白,如果没有他站在自己身旁,没有他牵着自己的手,没有他真实可以听见的声音,阿莞是否会觉得这是个喜欢自己的人。韩静的那些具体的故事不知道是不是有何清源为她打过伞,因为制止她挑出芹菜而用筷子夹住韩静的筷子,如果没有,那么韩静为什么会如此坚信那些真实地发生过。
小时候觉得做梦是件特别美好的事,世界上所有的美好都可以成为手掌中握得住的彩虹,梦醒之后也会觉得特别高兴,把梦境中的事讲给外公外婆听,说要去抓彩虹,外公外婆总是笑着看自己,从不说都是假的这样的话。而长大之后,阿莞从来不会把梦里的东西当成实际也会存在的事那样去相信了。
也许韩静也做了一场好梦,只不过这场梦境持续太久了,她还没有醒过来,而在她的梦境中,就已经有人大声训斥她是在做梦了。也许等她醒来之后,怅然若失一阵后就会好了吧。
快到熄灯时间了。
“早晚还是有点冷,你记着穿外套。”看着大群人已经往宿舍楼走,代续牵着阿莞的手走了一阵,然后自然地放开。
“你看今天晚上这么多星星,月亮也这么亮,韩静今天回去的路上应该也会觉得很亮,指不定看到这么好的景象心情就变好了呢。”代续希望阿莞不要太过担心而睡不好觉,想到她说看到好看的风景就会被治愈,希望这样讲她会好受些。
“嗯嗯。”阿莞点了点头,看到这么少话的代续故意讲一些平常不会讲的话,内心一暖,朝着他微微一笑。再让他担心就不好了。
“你也赶紧回去吧,一会儿该关门了。明天见呀。”朝代续摆摆手,阿莞转身进了宿舍。
生长旺盛期的植物伤口愈合得很快,现在的他们,肯定也能很快就好的。阿莞想到这里,稍稍放了一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