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脸上忽然一红,下意识地想躲开林槐序的眼睛,奈何对面的人实在让她压力太大,尤其是那最后一句略带上扬的尾音,让她避无可避。
“大人是信任于我,才告知这个秘密,我自然有义务替大人保守好才对。”
“仅此而已?”林槐序走近几步,对这个回答看上去似乎并不满意。
“自然……不是。”安歌在心里武装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决定抬头定定看着林槐序,缓缓说道:“还有愧疚。我对我的不信任,我的莽撞,我的不理智,全部心怀愧疚。”
林槐序听了站直身子,又将瓶口塞好,眼神慢慢垂于地面,缓了一口气才说道:“我不要你愧疚,你也从未做错。歌儿,这是我从一开始就想告诉你的。你永远不必愧疚。”
他的话让安歌微微皱着眉头。
从安歌对林槐序有了疑心的那一刻起,他就在努力告诉自己,她所做的所有一切都是合理的,而正是因为有他的支撑,安歌才能在那段日子里毫不矛盾,果敢地怀疑任何人,也能完全的信任每个人。
“那大人觉得,我还应该是为了什么才这么做。”安歌看着他的眼睛,有些明知故问的意味。她这么问,只是忽然想知道林槐序的眼睛里,是不是和自己藏着一样的心思,是不是同样把她这个并不相同的人放在心里。
没想到林槐序却是笑了,抬起头来认真注视着她,字句铿锵有力:“歌儿良善,处处为人着想,我自愧不如。”
安歌眼里的眸光忽然淡了一些,露出了一点儿难以捕捉的失望:“多谢大人美誉,只是我,实在愧不敢当。我生来愚昧,曾经以为多读书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能有出路,所以哪怕明知要背负着别人的艰辛,我也仍然自私地不愿放弃。我并不良善,反而,我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私的人。”
泪水,汹涌而出的泪水。她日日夜夜从未敢忘却的梦魇,反复都是漫天秋叶下刺眼的红,和夜色里热烈的火,明明是一片温暖又耀眼的颜色,却次次将她扔进寒冬的冰窖一般,那是彻骨的寒。她将这些话憋在心里许久,习惯了与唐墨插科打诨,也从未敢放下过这些种种,最深处的痛,往往最难言喻于人。
安歌软下身子,把自己缱绻的像个缺乏安全感的小孩子,目光显得有点呆滞:“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连学堂里的学费都需要许先生贴凑,云姨却毫无怨言,还嚷嚷着要给我买一只紫兼毫,我明知家中已经十分艰难,却让云姨背负着别人莫须有的骂名,坚持想像宁歆儿一样有进学堂的权利。我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与我有关的人,大多没有善终。”
林槐序盯着自己眼前这个蜷缩着的糯米团子,说不出的心疼与悔恨。他懊悔自己,终究是把灾祸引向了这个他最珍爱的人身上,安歌如今这般模样,又怎能与他无关。
“歌儿,我……”
“大人!”
林槐序到了嘴边的话反复搓磨还没有说出口,就被匆匆传话的辛离打断了。安歌和林槐序同时心下一惊,辛离按理来说不是这般没有分寸的人,此番语气急促,怕是有了什么要紧的事儿才如此冒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