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槿妤将这俊美土匪领回神医族附近的茅屋里安顿下,这茅草屋本是她为了方便采药暂时搭建的,今日却派上了用场。
幸得这俊美土匪是个识字的土匪,我与他二人拿了树枝在地上写了半天,胡槿妤方才明白他的问题所在,原本以为他是被人下毒所致聋哑,但他却坚定地否认这种情况。
待胡槿妤询问他日常饮食一切正常后,她才发现,他每日进食皆有一道固定菜式,是相克的,日日食之,一年后便会毙命。
好在方才被那毒蛇所咬,蛇毒多少进了他的体内,恰巧这蛇毒有抑制这两种相克食物的作用,俗称以毒攻毒。虽然他的性命捡回,却多少留下一些不利之处。
“可能医治?”俊美土匪在地上写道。
“自然。”胡槿妤笃定地写了回她,实际上是欺她听不见,嘴里念叨:“唉,死马当活马医,其实我也不太确定,反正多试几种药,总归能治好的,哈哈,好不容易捡个可以试药的人,不用白不用。”
那俊美土匪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狐疑写道:“不知医者年龄几许?”
胡槿妤捕捉到了他那道怀疑的目光,随后淡定地看着,深不可测一笑,写道:“山中岁月容易过,或许你该问我‘高寿’?”
果然,俊美土匪看着我有些复杂的意思。
“让你欺负我年纪小,小瞧我,我就骗你我一千岁,我妙手医仙驻颜有术又怎么样,而且我装高深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我才不告诉你我只有十六岁嘞,看你模样顶多大我三四岁。”胡槿妤似笑非笑的盯着他,嘴里却嘀嘀咕咕藐视他,反正他听不见。
显然胡槿妤话的镇住了这俊美土匪,接下去几日他果然相信我乖乖让我下药了……不对,是治病。
胡槿妤心情甚好地制了很多药一一给他试了,偶尔与他“说”两句,别人说话只需动动嘴皮子,我们可真真只有靠手写才能谈话。
这俊美土匪别看他长的倾国倾城的,脾气却不大好,白张了那俊美的长相,动不动那脸色就跟别人欠他几百万似的。
譬如胡槿妤好心要替他更换干净衣裳,譬如胡槿妤给他吃难以下咽的饭菜,而骗他说是药引子,譬如胡槿妤忽悠他给她洗那些草药……总之,他经常黑脸,我便给她取了个名字“阿冷”,呵呵,谁让他整个人冷的跟块冰一样。
瞧着这男子是个土匪,举手投足却时不时露出些矜贵无比的气质,提笔写字的模样颇有几分风骨,他偶尔瞥胡槿妤一眼,明明他俩坐着面对面平视,不知为何,他那眼神却让胡槿妤觉得有些居高临下之感。想来他在土匪寨子里也是个大人物。
只是,胡槿妤觉得异常奇怪,想来她虽不善医治聋哑之症,可这对症下药还是十分在行的。按道理来说,有她这个妙手医仙出马,不出三日他便该痊愈。这都十余日了,他怎么还是一副聋哑模样,不见丝毫好转。胡槿妤有些着急,开始怀疑自己的绝世医术了,甚至开始怀疑人生。而那俊美土匪却是越来越舒畅的样子,全无半分着急的样子。
“阿冷公子。”
这日胡槿妤采药回来,进门便唤他,他背对着她,肩膀微微一颤,却未回过头来,他听不见自然不会回头。
是了,跟他在一起胡槿妤觉得有种前所未有的舒适的感觉,因为他听不见,胡槿妤便可放心大胆地自言自语畅所欲言,不用像在族里那般不但面上要端着圣医的模样,说出的话还要再三斟酌放才能开口。
这公子是个再好不过的“倾听者”,胡槿妤经常随心所欲地与他说着发自肺腑的抱怨,阿冷却以为胡槿妤在和他讲述他的病情,“听”得甚是安静。
想到此,胡槿妤觉得多和他相处几日也不错,她心情甚好地放下药篓子,“阿冷公子,我今天抓到一只青蛇和一只蜈蚣,等晒干了,过几天给你入药,药效指定错不了,不过,我是不会跟你说让你吃蛇和蜈蚣的,哈哈。”
胡槿妤一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她采药我回来了,但见他转过身来,又张黑到极冷的面孔,胡槿妤都不禁打了个寒颤,过了好久才和缓过来。她已经习以为常,所以不管他好端端的又怎么了。胡槿妤径自坐了下来,提笔写道:“今日觉得如何?”
“同昨日一般。”她提笔回我。
不应该呀。
我走到她身后,用勺子狠狠敲了一下碗底,然后复又提笔问道:“可听到什么响动?”
只见他蹙了蹙眉头,写道:“没有。”
胡槿妤轻叹一声,看来要换个新药方了。他却似乎并不大关心,但见她写道:“医者为何入这神医族,难道就不想出去走走?”
胡槿妤一愣,继而云淡风轻写下:“我自小便是神医族人,何来离去一说。”嘴里却道:“我为什么要来神医族?这可不是我能够选择的,从我出手的那一刻便被父母抛弃在河边,如果没有师父收留我,恐怕我早就死了,所以我才不会离开神医族呢!”
阿冷公子黑了黑脸,提笔又问:“医者从何处来?可常居此处?”
胡槿妤颇有几分神秘回写道:“自然是从来处来,到去处去。”嘴里嘀咕:“我才不告诉你我是神医族的圣医,未来的人族皇后,我可是只给人皇陛下医治的,你此番十分荣幸,现在享受的可是和人皇陛下一般无二的待遇,而且,你可是我长这么大第一位病人哦,从前师父只是让我拿动物试药呢。话说人皇陛下好像年纪和你差不多大,不过,我已经未雨绸缪帮他把三十岁前的药膳方子都准备好了,根据太医院递交过来的报告看,人皇陛下是个弱柳扶风的主儿,身子骨不壮实,所以到现在也没人敢给他立妃子,怕他太虚了,不过呢……作为他未来的皇后,我是一定会为他好好调养身体的。”
阿冷公子看着她纸上的字迹,面上却先是黑了黑,最后竟是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然后又颇有兴致地继续写道:“不知医者芳名?”
“俗世称呼不过是纸上潦潦勾勒几笔罢了。”我手上写道,嘴里自言自语:“芳名都知道是怎么个回事,阿冷公子倒也是个略通礼仪的土匪,不过,反正你听不到,我就告诉你,我叫阿槿哦,大家都这么叫我,好听吧?”
只见他伸手静静摩挲着宣纸一角,面色柔和沉静,口角微张好像想说两个什么字,却终是没能发出声响来。
我看了看他从不离身的宝剑,不知为何突然生出些莫名的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你们土匪是提着脑袋过刀口舔血的日子,我虽不用打打杀杀,其实与你殊途同归,能过一日便算一日,你不晓得,我这辈子生来只为一件事,那就是嫁给皇帝诞下后人,然后用我的身体给皇宫里的那些御医做药引子。若是反抗不应,皇帝一道指令下来便是整个神医族覆灭之日。我是师父从路边捡来养大的。百余年前立国以来便有我神医一族,而有个规矩更是一早便定下的,身为神医族圣医的使命便是为皇帝献身血祭,有了神医族圣医的庇护,人族将可永世太平,无病无灾。”
胡槿妤咬了咬唇,义愤填膺道:“凭什么皇宫的太医和民间的大夫郎中不用给他当药引,我们这种一生行善积德的医者作为外人却要莫名的给他做药引!如今看来我怕是时日无多……”
一转头,却见阿冷公子正看着我,是一种胡槿妤现在看不懂的神情,肯定是听不见在那里自己心里瞎琢磨呢。
我一握拳,坚定道:“嗯,一定要赶紧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既不用给皇帝当药引子,又可保神医族永世安康!下辈子我一定不要再遇到那个人皇陛下,一定得离这个杀千刀的远远的,动不动就要让做药引,他难道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很多的可怜人吗?看他那高高在上的样子铁定是不晓得,总之为了我的小命着想,一定得好好想想对策!”
上一刻阿冷公子尚且温和的神情不知为何下一刻又突然阴沉这脸。
待过了一会儿,胡槿妤起身配药之时,他却又提笔写道:“医者独来独往于山间,无人陪伴,不惧猛兽毒虫?”
“万物皆有灵性,我从不做杀生之事,自然不会恶意以对。”我回她,嘴里却说:“哎呀,我会使毒,对付这些容易得很,他们怕我还来不及呢。不然这灵山山脉一带怎么可能虫兽稀少,不就是怕被毒死,也就你命大,本姑娘那日心情好顺手救你。”
阿冷公子看了,心情甚好地笑了笑,想来是不否认胡槿妤的说法。但见他沉吟片刻,又问:“医者可感寂寞孤苦?”
“白驹过隙,万物皆浮云,何为寂寞?”写罢,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这伪装高深的境界真已达到一个炉火纯青的地步。而且,她确实不寂寞,“天天那么多药方要研制,那么多草药要分辨,还要炼药试药,哪里有空寂寞?原以为只有那些文人成天闲着没事干的说寂寞无聊,不想阿冷公子你一个土匪竟会问这个,看来是个颇有几分情怀天真的土匪啊。”
过了几日,阿冷与她“说话”时,有些郑重地写道:“医者若将我治愈,来日必将承诺医者一心愿。”
胡槿妤心里吐槽,你一个土匪头子能完成我什么心愿?不过看它态度诚恳,便回他:“公子好意心领,只我的心愿公子未必能达成。”
“终有一日你一定会需要我的。”
阿冷公子竟还敢这样夸下海口说,不过,日后山高水长,我们肯定这辈子都见不着。
第二日清晨,这阿冷土匪起的比鸡还早,凭空就蒸发了。想来,是昨日夜里突然痊愈了,今日便离去了。既然他好了,她这几日时间也不算白费,可是功德圆满了,当日胡槿妤便回了神医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