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安静无声似是空无一人,但莲宵很确定,暗处的人并没有离开,而且还在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想着那人恨得眼睛冒火的样子,莲宵更加快意,选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车厢上。
“你以为你可以在你的皇兄们面前玩这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把戏?简直天真得可爱。”
微抬手,手腕转动,鞭梢于空中散漫地画出弧线。
“本王三岁时就不玩这么幼稚的游戏了!”
说着,手腕一顿,鞭子抽打空气发出一声脆响。
黑影从天而降,出现得太快,也太突然,好似天边飘来的一朵云,短暂地遮蔽住阳光。
接着便是兵刃相交的声音,不过这声音没坚持多久便归于寂静。
莲宵勾唇,勒住马缰,抬手掀开马车门帘,冲里面的人挑了挑漂亮的眉:“辛苦你们做诱饵了。”
诱饵?
听见这个词,马车里面的三人都是一震。
顾全和顾青冥确实有些吃惊,因为他们根本没想到在莲晨之后还有人在盯着他们,等着抓他们。不过吃惊以后,心里便没什么波澜了,毕竟莲宵并不欠他们的,从莲晨手里把他们救下来已是情分,就算拿他们做诱饵,也是为了引出在莲晨背后等着算计他们的人,所以他们没什么怨念,反而还挺激动,这也是对他们价值的一种认可。
可扈卿卿心里却是一涩。
莲宵当真不在乎她的死活,这本是与她无关的局,那些人是冲着车上另外两个人来的,马车上有她没她都无所谓,可是他还是把她带着,而且让她坐在马车外面,危险来临第一个遭殃的地方。
她知道,在这个年代,像莲宵这种身份的人完全可以把人命当草芥,想杀想留都是他一个念头的事情。
她也亲眼看见过他随意决定别人的生死。
可当这份随意轻视落在她自己头上的时候,她竟然是这样的难过。
她还以为,相处了这么久,她于他来说是有那么一点点特别的。
扈卿卿攥起拳,让指甲陷入手心,用切肤的痛强迫自己从荒谬的伤感里抽离。
她不该难过!有什么好难过?莲宵在乎不在乎她和她有什么关系?相处久了又怎样?他那种人的心就是石头做的,相处再久,他一个不高兴还是会把她大卸八块!
莲宵静静看着扈卿卿,看着她在他说完那句话以后悄悄红了眼睛,心里某个拧劲儿的地方终于正了过来。
她还是在意他的。
会为他难过,为他生气。
虽然她不肯承认,就像现在她把眼泪硬憋回去,还奶凶地偷偷瞪了他一眼,好像多讨厌他似的,但是……
莲降浅笑。
她心里有他!
莲宵心情大好地放下手,意气风发地去对付他那位藏在莲晨后面的黄雀弟弟去了。
他是心情好了,顾全和顾青冥都不好了,刚才他们看见什么了?
莲宵那个大变态竟然冲他们温柔地一笑!
是他们看错了吧?
顾全和顾青冥难得如此默契,不约而同地抬起手使劲揉起眼睛。
万枯岛。
因为某人惦记着要和自家未来的小娘子“厮混”,所以什么花样都懒得弄了,一等莲晨的人从密道露头,就有人将他们截住。
莲晨年纪不大,但是谨慎得令人发指,竟然在自认为胜利在望的时候还留着一份警惕,贼兮兮地藏在自己手下的最后,看见不对,立刻调头想从密道潜回去,只可惜,这条由他外祖父秘密修葺的水下密道在莲降上岛的第二天就被他猜透了运作原理,并且通过密信和等候在八城外的顾清歌等人取得了联系,早就把这条密道摸得透透的,一个死角都没留下,自然也没放过狡兔属性的莲晨特意让人混在他外祖父手下里悄悄开通的暗门。
莲晨就算再谨慎也没谨慎过莲降,根本没想到,就连他自家外祖都不知道的暗门竟然被莲降的人找到了,当然,如果没有这扇暗门他也逃不出去。
当他被人从水里拎出来的时候,他状似疯癫,不哭反笑,而且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的计划本是天衣无缝!可是莲降的手段也是天衣无缝,而莲降织的那件衣比他的要大得多,所以就算他算到了一切,也都是在莲降的眼皮子底下织网。
他永远都不可能赢,永远都不能……
这个永远把莲晨逼疯了,直到被人拖走,他还是疯疯癫癫地笑个不停。
“有你这样的哥哥,真可怜。”将这一幕收入眼里的叶酒儿如是评价。
莲晨不是输在自己太差,而是输在对手太强,对于莲晨来说这应该比因能力不足而败还绝望。
“你同情他?”莲降微皱着眉,心情不佳,他不明白小家伙为什么一定要来看他这个弟弟作茧自缚的下场,这个时候在屋子里甜甜蜜蜜地抱着他不比在这里站着吹凉风好么?
叶酒儿摇摇头,踮脚在莲降下巴上亲了一下:“我羡慕自己是你的盟友而不是仇人。”
“盟友?”莲降俨然对这个词有诸多不满,将要退回去的小家伙钳住,威胁地啄着她的额头,鼻梁,鼻尖,慢慢往下……“再想想,我是你的什么人。”
叶酒儿被妖子“小心眼”的劲儿逗得想笑,加上他的唇弄得她痒痒,她干脆软在他怀里咯咯直笑,嘴上还不老实:“我是帮施主渡劫的圣僧。”
从高台,到万枯岛,他的苦难,都有她的陪伴。
这么说应该也没错。
但,不是他现在想要的。
莲降垂眸看了她一会,突然张口,轻轻咬住她的鼻子,含含糊糊地威胁:“再想!”不然把你鼻子咬掉咯!
“嗯……”叶酒儿倒不是想逗莲降故意不说他想听的那个回答,只是,突然,不知为何,有些……羞涩。
莲降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有些不解,放开叶酒儿,认真望着她。
“你还是不想嫁给我么?”
“不是啊……”叶酒儿回答完就有点后悔,她不该回答得这么快的。
不过她确实已经想通了,她的祖父母,她的父母对于她来说都是珍贵美好的存在,这一点是他们对于大沥,对于其他人是善是恶都无法改变的。
同样无法改变的是她对他们的想念和爱。
她爱他们,就算他们真的做了很坏很坏的事情,她也没办法不爱他们。
可是,她还是她,她的选择,她心中的善恶,她未来的路,这些都由她自己决定。
就像莲降说的,她就是她,和叶家无关。
在她以为莲降染上疫病烧得人事不省的时候,她就意识到了,她不能失去他。
她不能为了任何人放弃和他在一起的机会,甚至是老天爷想要分开他们,她也要拼一把,把他给抢回来!
“那为什么不说?”莲降明知故问,其实他已经从叶酒儿微微泛红的脸颊上找到了答案,可他就是不想放过她,还丢弃了脸皮,准备使用杀手锏——撒娇。
叶酒儿眨眨眼,发现某位冰山美人又有要变身爱撒娇的大型犬的意思,怕怕地微微后仰:“现在说太早了……”
“怎么早了?”她退一点,莲降就立刻补齐,非要跟她鼻尖对鼻尖说话才满意。“你若愿意,我可以马上找来八抬大轿把你娶进门。”
叶酒儿吓了一跳,在这儿?这个充满危机,算计的地方?他要在这里娶她?
“嫌仓促?觉得在这里太简陋?”如果刚才是信口一说,那么现在莲降就是认真地在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了。
小家伙答应那头大倔牛要断了刘全他们的瘾,那他们一时半会都没办法离开万枯岛。
以前小家伙不愿意嫁他,他也不急,反倒是现在知道她想明白了,他就一刻也不想等了,恨不得现在就跟她把堂拜了。
只是万枯岛这里条件不太好,他的母后跟他说过,婚嫁对于男女双方都是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大事,一定要慎重再慎重。尤其对于小姑娘,越盛大隆重越好,论盛大隆重,在万枯岛肯定不及在帝京百分之一。
不过……“在这里办一次,回帝京再办一次,怎么样?”莲降眼睛亮亮地看向叶酒儿。
如果她喜欢,回帝京的路上,他可以给她办一路,每个城市都来一次,这样全大沥就都知道,这个小家伙是他莲降的小娘子了!
极好!
叶酒儿一点也不好,她从前跟着家人去吃过喜宴,也曾向往过嫁给一个心仪,对她好的男人,但是……
她是真真不喜欢那些个麻烦又矫情的仪式。
那些新娘子穿戴的头饰,她看着都觉得压脑袋,还得扣一个红盖头,坐在洞房里等所有人都吃饱喝足了才能等来自己的男人……
遭罪不?
一次都已经够勉强的了,听莲降的意思,他还要多多益善!
不不不。叶酒儿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她也不用什么八抬大轿,搞得像她多重似的。
她想要的是这些乱七八糟以后的,细水长流,平淡却不失甜蜜的小日子。
至于这些仪式,若是莲降身为皇子无法脱却,那她就配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