稷娇这一路走得极慢,慢到最后她都有点索然无味了。
因为无论她这一路刻意加速,刻意绕远,刻意做任何侮辱地上人的事情,他都没有任何回应。
“到了。”她轻笑了一声,抖了抖手里的镣链,“殿下可以起来了。”
莲降直起身,却没办法站起来,但是他没有看稷娇,也没有求饶:“我要见父皇。”
还是那五个字。
就是这五个字。
稷娇本来想再说点什么,低头却看到莲降一头的虚汗,脸色白得快要透明了似的。
再回头看他来的这一路,地上竟然留了一条淡淡的水印,在晨曦里刺着稷娇的眼睛。
她这一路竟然没觉出任何异常,不对,应该说,他这一路竟然没让她觉出任何异常。
稷娇下意识松开了手。
镣链解开,莲降从地上起身,头也没回地走进了龙盛殿。
莲降嗓子里泛着浓浓的血腥味,外面晨曦渐放,淡金色的阳光打进殿室,临摹着纸窗的形状在地上画下暖光,他的眼前却一点点黑下来,即将陷入无边的黑暗。
这一路有没有人,那些人又以什么样的眼光看他,他都不知道,他只向着龙盛殿最深处走去。
终于,黑暗来临的前一瞬,他看到了他想看的人。
“母后……”
他看不见了,还以为也听不见了。
因为没有人回答他。
他依着自己刚才那一眼看到的方向慢慢走过去。
“降儿。见到父皇,为何不跪?”
哦……
原来他还能听得见。
那为什么……
莲降跪下来,却不是向着那个不怒自威却有些虚弱的声音跪,他的双手在地上一寸寸向前,直到触碰到冰冷的华服,才停下。
“降儿!父皇在与你说话!”
“母后。”莲降跪坐在地上,轻轻抱住瘫倒在地上的人,低下头,声音轻得只有他和怀里的人听得见,“降儿回来了。”
稷娇站在殿外,看到这一幕甚至忘了给大沥皇行礼。
十几把刀锋围着跪坐在晨曦里的男人,离他最近的那一把,都要划破他的脖颈,他却像什么也不知道一样,只专注于怀里已经没了生气的女人。
大沥皇也看着莲降,眉头紧皱地盯了一会,然后不忍地摇头,阖上眼长叹了一声。
莲降的指尖摸到了温热的液体。
他太熟悉那是什么了。
抬起头,微微侧脸向着殿外的方向:“太医……来人,去请太医!去请太医……求求父皇,请太医来……”
没有血色的唇在颤抖,牙齿也在颤抖,整个人都在颤抖。
可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稷娇猛然想起,莲降于她还小上三四岁。
大沥皇睁开眼,似乎比刚才更憔悴了:“降儿,你先……你先把你的母后放下,过来领旨……”
莲降还望着殿外:“父皇,求您救救母后,儿臣什么罪都可以认,什么宽恕赦免都不要,只求您救救她吧……”
“过来领旨!”
“求您宣太医……求您……”
“过来领旨……”
“求……”
“她已经死了!”
稷娇被大沥皇雷霆万钧的一声厉喝吓了一跳,扑通跪在地上,伏身不敢抬头。
大沥皇声音虽然不大,但字字铿锵:“她是妖后!利用朕重病!夺兵权!祸乱朝纲!陷黎民百姓于水火!围剿与我大沥交好的边戎部落!最不可饶恕的是她把朕最爱的儿子变成了百姓谈之色变的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