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寅知道秋香害羞,便出门去等着。外面依旧是那样喧哗,只是唐寅的心情完全不同了。
昨夜来到这里是为了寻花问柳,一时兴起为楼中的姑娘们画像;可是今日,寻花问柳的心思荡然无存,唐寅只觉得再没有哪个美人能比得上背后屋子里的秋香。
门打开,秋香收拾妥当,含羞请唐寅进屋。里面早就准备好了洗脸水和青盐。唐寅伸出手去拿毛巾,却被秋香抢了先。只见她将毛巾浸在温水中,拧干递给唐寅,在他擦过之后,一杯清茶和青盐端在他的面前。洗漱之后,秋香奉上一杯香茶,竟蹲下身子,亲手为唐寅整理衣裳。这些举动,俨然是一个新婚妻子对待丈夫的举动,让唐寅心中一暖。
唐寅尚未娶妻,可家中兄长成亲之时他曾偷偷去瞧过,嫂子都是这样的。人们都说娶妻娶贤,这样贤惠的秋香,让他唐寅还怎样挑剔呢?
“娘子,外头月光正好,你我二人出去赏月如何?”唐寅揽过秋香,笑道。
这一句“娘子”让秋香羞红了脸,她轻声应和着,任由唐寅将自己揽着,向屋外走去。
月色正好,美景在前,美人在侧,美酒在手,人间最大乐事莫过如此。
“再没人能比得上我此刻的幸运。”唐寅感叹道。
秋香淡笑:“相公是读书人,自是知道这人生四大乐事,我们此刻可一样都算不上呢!”
唐寅摇头:“书上的四大乐事莫不是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你相公我最最不喜欢的便是功名,那金榜题名还是算了吧!与我而言便是受苦受难,可其余三样,可是没缺啊!”
秋香羞得低下头,却听唐寅继续说道:“许久没喝过这样的美酒,便如同久旱逢甘霖;遇见了娘子你,便是故知也不及,更何况,你我早已共度了洞房花烛,如此这般,此生还有何憾?”
“相公不知羞,奴家才不要听。”说着,秋香便捂住了耳朵,装作不听的样子,可脸上的笑容却甜得像蜜。
两人同进同出,羡煞旁人。唐寅早就将来京都的目的忘得一干二净,完全是一副乐不思蜀的样子。
秋香日日陪伴左右,虽是像蜜里调油一般,可她的眼底总是带有一丝愧疚。
这一日,唐寅出门去了,秋香独自一人坐在房间中发呆,猛地发现自己的房间里多了两个人。她不禁慌乱起来,起身之时还打翻了一个精致的杯盏。
“你二人是谁?”秋香惊恐的看着面前的两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的房间中,这二人绝非等闲之辈。
“啪”的一声,白玉扇子打开,一只与白玉同色的手执着扇骨,一双桃花眼露着玩世不恭的神情。
另一个还没等秋香再次开口说话便已经冲到了她的面前,四下打量后笑道:“真是没想到,这书生还有些本事!”
话音刚落,脑袋上一阵剧痛,紧接着一个声音从头顶上传来:“死琉璃,这哪是唐寅的功劳?明明是我的醉梦好吧?”
琉璃冷哼一声,揉了揉被敲疼得脑袋:“奸商,就知道你图谋不轨,竟然还来人家这里听墙角,在我眼里,真是没有人能和你比无耻了!”
沐连城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当真?这可是琉璃给本老板的最高评价啊!如此,老板我就勉强接受了吧!”
琉璃恨恨的瞪着沐连城一眼,这个不要脸的,说不过他。
秋香看着眼前两人耍宝,完全插不上话,就那么呆呆的站着,听到沐连城说起醉梦的时候,便明白了这两人的身份。
“多谢先生的醉梦,小女子秋香拜谢。”秋香盈盈拜下,语气十分平静。
沐连城这才想起秋香还在身边,连忙说道:“莫要提谢字,沐某担当不起。”
秋香不解,疑惑的看向沐连城,只听他继续说道:“沐某本是好奇能赶上醉梦开坛之人当是有缘人,有心要结识,想看一看那人的记忆,却不成想给他人做了嫁衣裳,竟将他的魂魄留在了画中。”
“啪”,一个茶杯应声而碎,琉璃转头再看之时,却见秋香跌坐在地上,娇颜上满是惊恐。
“秋香,你可知那唐寅的身上寄托着多少人的企盼?你可知他的肉身就快要失去生命的气息?如今他沉迷酒色,竟然就留在了这里,他家中父母兄弟正翘首以盼,希望他金榜题名,衣锦还乡。可如今,迎回家中的只能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沐连城说着,将手中的铜镜托起,上面的画面正是唐寅的肉身,他的面色发青,呼吸若有若无,和将死之人没什么区别。画面一转,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执手坐在屋内,眼睛却不住的向门外望去,像是希望什么人出现。
“这是…”秋香的声音微微发抖。
“这是唐寅的父母。”沐连城回答,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秋香,我知道你是一个青楼女子的亡魂,虽是红尘出身,却不带任何怨气,判官那边早就准备给你判一个好的来生,只是你迟迟不去投胎,自愿成为画魂,如今竟还将唐寅的魂魄强留于画中,这可是要遭天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