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心和酒水上桌,名唤瑛娘的女孩子便一碟一碟的放到乐师的面前介绍。
“这个是用桃花汁子做成的糕点,名为芳菲;这个是樱桃和牛乳做成的甜点雪花酪;这个是荷叶做成的甜酒,名为流火…”
瑛娘一碟一碟的往桌子上摆,很快,各种外面酒馆雅舍都吃不到的点心放满了一桌。琴师素来不爱甜食,故而对这些点心没什么兴趣,便是连手都不伸一下,只是晃了晃已经空掉的酒杯,道:“这点心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你端几碟留着自己当零嘴吧!”
这话让瑛娘愣了一下,连忙欣喜的用手中的帕子包起几块自己喜欢的点心,道了谢才将手帕放进宽大的袖口中,并为琴师满上一杯酒。
异域的胡琴声响起,乐师看向舞台的方向,他虽然看不到,可为了不被人看出,便做出了这样的姿态。此时的盛世中,会跳胡旋舞的舞姬最招人喜欢,她们的腰肢柔软,长相妩媚,穿着也很是惹人注目,这些描述都是从沐连城家的小狐狸那里听来的,裙裾快速旋转带来了诱惑的香料气息,琴师蹙了蹙眉,这并不是他想等待的人。
一曲毕,周围的人热情高涨,坐在前面的琴师显得格格不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半晌,一个简单的试音让琴师心中一动,随即,编钟、扬琴、筝、大鼓一同响起,乐师心中暗喜,放在桌上的手指跟着乐曲打着节拍。
有人合而歌,是位女子,唱得是时下最流行的词,时而欢喜,时而悲伤,乐师的心也跟着唱曲人的情绪一收一放,不经意间,竟有一滴泪迅速滑落,消失在乐师的衣襟之上。
身旁伺候的瑛娘早已被这歌声引得红了眼眶,忆起自己的命运,再看看周围的姐妹,若不是自己被薛娘看中,只怕此刻她也要坐在那些男人们身边阿谀奉承,被人占尽便宜。她记得薛娘对她的好,早就做好了以命相护的准备,只是,这情感上的事情,她这个小丫头却不是很明白。
薛涛收了歌声,对着台下的人行礼,同时也在打量着众人。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接客了,鸨母早就催了一遍又一遍,可她等的那人却迟迟不来,今夜,她必须自己选择一位成为她的入幕之宾,这亦是鸨母对她最后的容忍。
乐师忽然听到有人向着他的方向走来,还未等他做出反应,一双手便拉住了他的衣袖:“这位郎君,可是薛娘的曲子不足动人?”
“非也,薛娘的歌声确实动人心弦,只是那奏曲之人技艺略差,反倒破坏了歌声。”琴师答道。
话落,在一旁偷偷观察的鸨母有些气愤了,那些乐姬都是她用大价钱请来最好的老师教授的,任何一个拿出来都可以称之为大师级的乐师,怎么到了这个男人的嘴里,像是一文不值的样子?
薛涛淡笑道:“郎君是个懂曲的人,薛娘想请教郎君几个问题,还请郎君移步。”
乐师迟疑了,他明白薛涛的意思,可他从不寻花问柳,这一步,叫他很是为难。
“郎君的眼睛不舒服,薛娘搀扶您吧!”薛涛走到乐师身边,芊芊玉手拉住乐师的手臂,轻轻摇晃了几下。早在薛涛的语气中乐师便听出了一丝央求,而她的动作更是证实了这一点。于是,乐师便任由薛涛将自己带走,向这座青楼的深处走去。
迎面吹来凉丝丝的风,乐师知道自己应该是坐在凉亭里,他很自然的坐下,听着薛涛遣走了侍候的人,这才说道:“我听你的歌声中满是幽怨,你可是在等什么人?”
薛涛略显惊讶的望着乐师,说:“若说等人,我应该是一直再等先生吧!”
“呵呵,佳人易寻,知音难遇,说的就应该是你我了!”乐师忽然心情好了起来:“薛娘能否为我唱支歌?”
薛涛淡笑道:“郎君救了我一次,薛娘无以为报,一支歌聊表心意。不知郎君想听什么曲子?”
“易水歌,薛娘可曾唱过?”乐师将背在身后的琴取下来,调试琴音。薛涛瞬间被乐师的琴吸引住了,它与古琴和筝都不相同,有十三根弦。
看了好久,薛涛的脸因为激动而变得潮红,她惊喜的望着那奇怪的乐曲问道:“这…这是筑?”
这下轮到乐师愣神了,自从他做了鬼差之后,便从没有人认出他手中的乐曲,薛涛是第一个。
“难怪郎君要听易水歌,薛娘终于明白了。只可惜当年的易水并不在这里,否则便又是另一番景象了!”薛涛望着乐师手中的筑,忽然有一丝不一样的情感涌上心头,怨恨,惜别,惆怅,更多的是决心。
就在这时,乐师弹奏起筑,薛涛一时间失神,仿佛自己就站在易水旁,看着燕太子众人送别荆轲时的景象。
听到荆轲必不辱命的誓言,薛涛竟然有泪洒落,跟着荆轲的歌声一起唱起来。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探虎穴兮如蛟宫,仰天呼气兮成白虹…”
送行的人中大都泪满衣襟,荆轲擦干眼泪,走到一个黑色的人影旁,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你我知己,今日一别,该是阴阳难聚。我不曾有别的要求,只一点,不许你为我报仇,若是苍天还怜悯我们这对知己,便叫我们下辈子相聚吧!”
说罢,荆轲将包裹着地图的包裹背在身上,带着随从几名踏上了前往秦国的征途,亦是踏上了去往黄泉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