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皮开肉绽的后背贴在冰冷的地上,那泥水混着雨水侵入伤口,如同有虫蚁在啃噬一般,可他的面上却是没有露出丝毫的破绽,仿佛是感觉不到那丝丝缕缕的疼痛一般。
“明日你便给我照常去太学,一节课都不准落下。回来我会考问你,若是答不上来——”君庭封斜斜睨了他一眼,一字一顿道,“家法处置。”
好一个家法处置,当真是好不容情。
君府的下人皆是眼观鼻鼻观心,全然装作听不见的模样,更不敢为他开口求情。
谁不知道君庭封是最为看重他这个儿子,恨不能将全天下所有的名师都请来府中教导他,望子成龙之心可见一斑。
然而即便是再怎么望子成龙,寄予厚望。
君子卿这时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受了这样重的伤,又淋着雨跪了这么久,便是铁打的身子也会受不了的,明日又如何能去太学学堂听课?
“你父亲对你寄予厚望。”这是君子卿的记忆中,林氏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因而也叫他印象深刻,如今竟还有种犹在耳畔的恍惚。
从前他不明白,以为父亲对他的期望不过是出人头地,建功立业。不过就是为人父母的望子成龙之心罢了。
可后来……新帝年幼登基,百里家如日中天,并非是一朝一夕就能够扳倒的,而自己又与凤子宸有同窗之谊,关系甚笃……
君子卿任凭雨水滴答在眼眶里,又淌了出来。他只觉得可笑:“不过是个可以利用的玩意罢了……”
没有人会在意,这些事情到底是不是他真正想做的。
大雨未曾有停歇之意。
君子卿望着自己父亲撑着伞渐行渐远的背影,心底没有哀凉,竟只是缓缓舒了一口气。
这样的事情,总归不是第一次了。从前也许还会惧怕,会恐惧,会委屈。可是现在,他已经什么都不会了。
他没有任何的情绪。他不怕,也不觉得委屈。
他只有恨。无边无际的恨。恨不能千倍百倍的奉还,可他又不能。
君庭封,终究是他的父亲。
可他当得起他口中这‘父亲’二字吗?
君子卿抬手从怀中摸出一条已经旧的褪了色的带子,甚至连那带子的边缘都有些脱了线,毛毛躁躁的,看起来就仿佛是一块破烂抹布一般。
可他却是攥的紧紧的,生怕落在地上被那满地的泥水污了。
不过是在去太学的路上丢了这么一条布带而已。
洛云跪在他身侧,似乎是有些不忍:“主子,不过是一条布带而已。丢了就丢了吧,您何至于回头去找,耽误了太学课时不说还惹怒了老爷。”
这实在是太不值当了。
不值吗?只有他自己知道,很值。
君子卿那隐隐有些泛白的唇角勾起一个清浅的弧度。就连洛云都有些看呆了几分。明明是同一张脸,可他怎么看都觉得君子卿这笑与方才的笑似乎有哪里不一样。
可到底哪里不一样呢?洛云挠了挠头,他也说不出来。明明是如出一辙的弧度,可眼下君子卿的笑意,却让这透心凉的雨水都莫名的有了诗意起来。
真是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