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垂着眼,无限感伤浮现她眼前。
她继续道:“妈妈告诉我,他走了。我不信,想等他,被妈妈关了三天,我不吃不喝,他没有来找我。我终于知道,他是真的走了。好不容易打开的一扇门,又被重新关上。于是我又开始了接客。再次接客的那一晚,我的生命里出现了第二个,说要为我赎身的男人。他说到做到,第二天就为我赎身。原来他是个赶考的读书人,被人拉着过来寻欢,第一个遇到的姑娘,就是我。我跟着他在别院里,满心满眼以为好日子就要来了。谁知,过了一个多月,我有了身孕。大夫说,两个多月了。这简直是晴天霹雳。我同他在一起,不过一月,孩子确是两个多月。换成哪个男人受得了?但是我身子弱,常年喝避子汤,难以受孕,若是打掉,日后再也没有做母亲的机会。我哭着求他,他耐不住,最后终于答应生下孩子。”
她说的第二个男人,就是高湛吧~我的生父,就是那个不要她的尊贵的男人了。
难怪高湛对我不屑一顾,对高可卿横眉冷对,不过是因为我们只是两个路人,甚至是他的羞耻。
她继续道:“我永远都记得那一晚。冬月十二。我肚子突然作痛,竟是要生了。他本不想找稳婆,但是我肚子疼得厉害,我求他,求他看在一夜夫妻百夜恩的份儿上,救救我的孩子。他这才命人找了个稳婆。孩子一生下来,是个女儿,他竟然抱着女儿头也不回地走了!”
说到痛处,她手指紧攥,浑身发抖,手里的帕子都快要撕烂。
我抓住她的手背,安抚她。
她回了我一个安心的微笑,继续道:“稳婆见他走了,没了赏钱,也干脆放着浑身是血的我走了。我一个人光裸着下半身,躺在冰冷的血泊里,本以为就此结束,没成想肚子又一阵抽搐,竟是还要生。先前已经生了一胎,宫口大开,生第二个的时候,方便多了。没有稳婆,我一个人咬着牙,屈着腿,咬破了舌头,总算又生下你。可怜你生下来,没有襁褓。我随意找了个染血的衣裳先把你裹着,你就是我活下来的希望。还好有你,我的乖女儿~”
她眼角擒泪,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脸颊。
我能想象到她多么绝望,孤苦无依的女子要带着我,在这世道生存,是多么艰难的事。
我轻轻蹭着她的手掌,给予她最深情地回应。
她:“可是没想到,这个男人,当真如此绝情。我还没来得及收拾好鲜血淋漓的下身,门便被人闯开,妈妈带着一群家丁,将我拖着。我撕心裂肺问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来找我,为什么要放弃我?谁知她的话,像刀子,一刀刀割在我的心头。她说,你男人早就不要你了,说你怀着别人的野种,说我青楼不干净!要退货!只等你生完孩子,就拖回去!这不,你这刚要生,他就命人通知我了。瞧瞧,这不赶上了?我求她,求她带上你一起,不要扔下你孤苦伶仃。她说,你就已经够赔钱了,还要带个拖油瓶?大冬天谁有那心思再养活个小妮子?有个小妮子你还能接客吗?不该来到这世上的,就让她自生自灭吧!活不下去,是这孩子的命不好!我被她们强行拖走,我甚至还没来得及亲吻你,还没来得及喂你一口母乳。锦绣,你可曾怪我?”
我鼻头堵塞,说不出话来,只是蹭着她的手掌疯狂摇头。
她的手掌很粗糙,是常年劳作的粗糙,上面还有很多茧子,甚至还有蜕皮。
她用带着粗茧的手指蹭着我的脸,满眼慈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