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滴滚烫砸在我手背,我才意识到,不知何时,我竟然也泪流不止,只是哭不出声。
女子脸上有了些许皱纹,难掩多年的风霜。
可那眉眼的风情,是这么熟悉,高可卿的美艳是来自于她,我的冷漠是来自于她。
都是她。
她和我如此相像,相像到几乎一张模子刻出来的。
她似乎就是十几年后的我。
我突然跪扑趴在她膝盖上,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只是任由涕泗横流,多年的心酸和委屈,又岂是一番话能诉尽?
她也是压抑着无声哭泣,轻轻抚摸我的头,一遍遍用袖口擦拭着我的鼻涕,直到两人都停止了哽咽。
她:“你还活着,还活着。娘,高兴。”
我肿着眼看着她,本有无数的哀愁,没想到开口第一句竟然是:“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你怎么不要我!”
我也没想到,我竟是忍不住朝她发火。
闻言她眼泪又如雨下,抿着唇泣而不语,最后抽搐道:“娘以为你死了,身子都被野狼给吃了个干净!我怎么去寻你?我寻不到。我寻了,真的寻不到啊~”
她抽泣着,素净的脸上满是无奈。
我像极了受尽委屈的孩子:“那你还来做什么?!你不是都当我死了吗?你现在来干嘛?你走,你走啊!”
心里面怎么舍得她走?无非是这么多年受的委屈一下子笼上心头,无处发泄。
都是因为她。
她捂着嘴,抱着我:“儿啊~娘不走。娘再也不会走了。对不起,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我每晚做梦都会见到你刚出生的模样,日思夜想,如今你好好的,高兴,娘高兴!”
我一边捶打她的背,一边手臂收紧,嗷嗷大哭:“呜~你要是再敢走,我就再也不见你!”
她抽泣道:“不会的。再也不会的。”
她抽了抽鼻子,擦干眼泪,两根大拇指在我脸上拭去泪水:“今天是好日子,宝宝咱们不哭~哭肿了不好看。新娘子要高高兴兴地出嫁~”
我愣住了,挂着鼻涕呆呆望着她:“什么,新娘子。咯(抽泣)。”
她一边哭一边笑:“你就是新娘子。”
适时一列丫鬟鱼贯而入,盘子里拖着凤冠霞帔,染红了双眼。
娘亲道:“殿下前些日子找到我,说你还活着,可把我高兴坏了,连夜赶来给你梳头。呜,才刚一见到我的乖女儿,就要把你嫁出去,呜~”
笑着笑着她又哭了,泣不成声。
小顺看不下去了,道:“夫人,主子说夫人可以住在府上,日日同将军相见。吉时快要到了,夫人还是抓紧些。”
娘亲擦干了泪,点点头,屋子里早已经备好了热水,丫鬟们将唯一不明情况蒙蔽的我扒光下水刷洗干净,捞出来穿好大红嫁衣,端坐在镜子前。
娘亲拿着梳子,给我梳头。
“一梳梳到尾,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二梳梳到尾,生活幸福,多子多福。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白首不分离。”
她的动作缓慢又温柔,恨不能一直不松开,来来回回反复梳着,反复重复那几句话,神色落寞,无限温柔。
妆娘道:“夫人,时间不多了。”
她这才不情不愿的松开梳子,站在一旁,痴痴打量我,看着妆娘为我梳妆。
我这才开始反应过来。
顾承安的生辰,也是我们的婚礼。
他说过要给我一个名正言顺的婚礼。
妆娘给我梳妆后,进来一个媒婆,按照流程跟娘亲核对了一波生辰八字,再假意算一波,说些天造地设的讨喜的话,讨了些银钱,便给我盖上了红盖头,娘亲拉着我,上了一顶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