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鸢蓉拿着遗诏,神色悲切,但那悲切,是藏在深深的伪装里的。纵横后宫如此之久,这种戏码,秦鸢蓉早已炉火纯青。
遗诏一出,宫中所有人,大臣,嫔妃统统跪下,听秦鸢蓉宣读遗诏。遗诏中,似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秦鸢蓉的儿子,龙岚,龙岚继承大统,女儿龙珏被封为长乐公主,而雨琴的儿子龙忆,则被封为南阳王爷。
遗诏刚一念完,满脸惊慌失措的雨琴便迫不及待地起身,冲动之下尽失仪态,她瞪大双眼,满眼的难以置信,“不!不可能!我的汉子明明是皇长子!怎么可能只是被封为王爷!”
雨琴求助般得望向身边的妃嫔大臣,可惜没有一个人肯为她站起来说话。
“妹妹,往日本宫念在情面上,没有多于你为难,看来是把你给骄纵了,连点体统都不顾了!”
秦鸢蓉不怒自威,硬是把雨琴震慑住了。
“你还知道违抗先帝遗诏的后果吗!”
这句话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终于让雨琴清醒了过来,只得战战兢兢跪了下来,不再反驳一句话。
她反应了过来,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孩子,如今自己的孩子只是一个区区王爷,要是真不顺了秦鸢蓉的心,可能就连王爷这个位子,都不保了。
雨琴埋下头,目光却不停巡视着周围人,那些妃嫔,大臣,无一不对秦鸢蓉抱以臣服心态,之前有放抗秦鸢蓉的妃嫔大臣,现在一个也不剩了……
雨琴,颓然,她知道自己输了,在皇帝仙逝的这一刻起,她终于输了,输得彻彻底底,再无翻身和反抗之力。
秦鸢蓉站在殿前,居高临下,竟然有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气势。她漠然地望着殿下一脉臣服的人们,眼神越发清冷起来。
先帝龙辰仙逝,秦鸢蓉由皇后,成为了太后。
太子龙岚登基,在登基这天,白朝文武庆贺。天气晴朗万分,隐隐有霞光之姿,被钦天监誉为“祥瑞之兆”。
先帝病逝,新帝登基。轮回便是如此吧,没有永恒,有的,只是无尽的潮起潮落,云聚云散,四季轮替罢了。就连感情这种东西,也在时间的洪流中,化作了遥远的一颗星,空留点念想而已。
太子龙岚登基后,秦鸢蓉以龙岚年幼,尚且无法妥善处理朝政事务为由,垂帘听政。
几年之后,龙岚长大了,秦鸢蓉也厌倦了垂帘听政的操劳,便退了下来,让皇帝真正开始独当一面,自己则安享晚年。
秦鸢蓉很久没有好好照镜子了,她每天所做的,只是在众人面前维持一个庄严的形象了,所以妆容服饰都是一丝不苟,对她而言,本质上也只是“例行公事”罢了。
女为悦己者容,曾经的两个悦己者,都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了,纵然偶尔会跟锦龙碰面,却也只是礼貌问候,然后从容离开,彼此无任何眼神交流,也不再有任何瓜葛。
于是秦鸢蓉明白,一切都结束了,一切都回不去了,但愿来世,自己不再入帝王家,而是做一个平凡的老百姓,找一个一心一意爱自己的普通男人,过上没有波澜的普通生活。
当秦鸢蓉在多年后再一次仔细观看自己的容颜时,她才发现,自己老了,真的老了。
纵然每天都有食材脂粉内外滋补着,但她是真的老了,岁月的痕迹,用任何办法也掩盖不住。
身体的垂暮总是伴随着各种病症的,当秦鸢蓉整天以榻为伴的时候,她明白自己这一生,总算是要走到尽头了,也罢,总算可以安详了。
当秦鸢蓉病重到频频出现幻觉的时候,她却也总也不忘拉着小公主长乐的手讲故事,长乐是她最爱的女儿,讲故事这个习惯,即使她甚至不太清晰了,她也总是记得。
“皇额娘,你刚入宫是什么样子的?”
青春稚嫩的长乐双手握着秦鸢蓉老如枯木的手,边给秦鸢蓉暖手,边问。
秦鸢蓉咳嗽着,望着窗外发呆,忽而就笑了,好像是回忆起什么快乐的事情。
秦鸢蓉失神了,目光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去,也没有回答长乐公主的话。
“皇额娘,皇额娘……”
长乐公主意味秦鸢蓉不理她了,所以不高兴了,撒娇地摇晃着秦鸢蓉的手,终于让秦鸢蓉的思绪恢复了过来。
秦鸢蓉没有生气,只是宠溺地抚摸着和长乐公主的秀发,触手处光滑细腻,丝缎一般,一如曾经的自己,那样光彩夺目。
秦鸢蓉慈祥地笑着,说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给你取名为长乐吗?”
长乐公主懂事地点点头,回答道:
“因为皇额娘希望我长长久久快乐下去。”
秦鸢蓉点了点头,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因为你生在帝王家,所以自由这东西,你是得不到了。皇额娘年轻的时候,一直想要的就是自由,可惜,失去了自由,也失去了快乐……所以长乐啊,就算你没有自由,也一定要快快乐乐的,知道吗?”
长乐闻言,很认真地点了点头,秦鸢蓉笑得很欣慰。
“皇额娘,您看您,又绕到别的话题上了……”
长乐公主不满意地嘟起了嘴,“明明是说要给我讲您年轻时候的故事的。”
秦鸢蓉呵呵笑了起来,然后自嘲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想个小孩一样:
“哎,人老了,就是容易糊涂啊……”
于是秦鸢蓉开始淡淡地,带着怀念与无奈,讲起来她的一生――
那一年,秦府被抄家,秦鸢蓉被母亲藏在了床底下,才侥幸逃过了流放充军和为奴为婢这一劫难。然后,她被父亲生前的亲信,秘密送入了宫里,因为是最臣之女,所以不得不改了姓名。
记得那一年,她还小,在荷花池边看到了已经仙逝的皇帝――龙辰,小男孩和她一般年纪,却看上去分外成熟,大气。只是这个小男孩在荷花池边哭泣,她就安慰这个小男孩,后来他们就认识了。
每次下朝之后,龙辰都会找她一同玩耍,后来就连六王爷龙渊也加入了进来。由此一段孽缘也就展开了。
她成了管理秀女的姑姑,一心想着出宫,却被龙辰临幸扣留在了宫里……
胜利的喜悦并没有维持多久的时间,秦鸢蓉看着眼前的荷花池,心里不禁感到了一丝的空洞,每天的这个时候,秦鸢蓉都会来到这里,回想着自己这么多年来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