瞑亦榇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踏入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永远的离开他,永远的让他就此腐烂。
暝城,那个曾经让人闻风丧胆的鬼城,鸦雀低飞血雾弥漫。似乎连天空都是暗沉无光,不见日月。终年的阴冷潮湿,让整个城市都弥漫着浓厚的腐朽的味道,城内荒凉的除了诸多修士,就是那哀嚎不止的凶尸。
这个城中最多的怕是那成山的尸体,和腐烂的恶臭味。
可就是这么如同炼狱火海的地方,是瞑亦榇一生最为牵挂的地方。旁人都道,他们所修外道,伤天害理,对死者不敬。认为暝城中人,大多嗜杀成性,是那妖魔鬼怪唯恐避之不及,惹祸上身。可对于瞑亦榇而言那些人,是陪伴他成长的亲。
他们有血有肉,修的是外道,可能阴气侵体大多相貌不佳,看起来像个活蹦乱跳的僵尸。可笑起来依旧很暖,他们会再瞑灏高高扬起鞭子时,上前劝说。会给他买糖,买点心。
父亲的老相好——三娘,逢年过节的还会掐着她的兰花指,一针一线的给他缝件新衣。虽然很丑。袖子都大了很多。可瞑亦榇很喜欢,嘴上喊着:“这么丑的东西,你怎么不自己留着,小爷我冬日都能赤条条的!”
可衣柜里,只有三娘缝的衣服是整整齐齐的。
陈桉握了握瞑亦榇的手,眉毛拧成一团:“慈安……”
瞑亦榇摆了摆手,知道他想要说什么。深吸一口气,把心中百感压了下去。盯着眼前那身材修长的黑衣男子,冷冷开口道:“你究竟如何打算。”
那人转过身来,眼底带着笑,一改从前的冷漠。洛寒生跟沈晗笙,本就是双生子相貌无差,只是性格不同,此时洛寒生一笑,倒是十成十的像了。
可惜这笑,抵不到心里。
洛寒生扔给瞑亦榇一样东西,声音是故意学的沈晗笙:“你无需知晓,安心在此,用阴虎符将那些凶尸好生控制住,即可。”
愣愣的看了一眼手中的阴虎符,瞑亦榇皱着眉:“你把这东西给我,不怕我用来杀了你?”
“你打不过我。”洛寒生眯起眼,眼底是看不见的倨傲“我能屠了暝城全部凶尸,也能屠了第二次。”
后一句,说的轻狂无比,可又让人无法反驳。瞑亦榇指节用力到泛白,握着阴虎符微微颤抖,强忍住自己内心的波澜。
陈桉不放心的握住他的手,眉头拧成一条。咬了咬牙,开口道:“洛公子。”
“我在。”洛寒生依旧挂着那温润的笑。
陈桉道:“若是无事,我便……”
“洛寒生。”瞑亦榇猛的打断了陈桉的话“杀父之仇不能不报,我他日定会亲手取了了你的狗命!”
“随时恭候。”
瞑宫,瞑亦榇住所——
挑了挑灯芯,噗嗤一声火星炸开,烧的更旺了些。陈桉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针,瞥了眼坐在床榻上,握着阴虎符发呆的瞑亦榇。
此番回到暝城,日后的路定然不好走。陈桉本就不支持他趟这番浑水,围剿夜圭定然凶险万分。他们过自己的小日子就好,何必………
可瞑亦榇的血是热的,他有着不安分的心。所让他一辈子过着耕田种地,读书赏花的风雅日子,岂不是生生灭杀了他的本性。所以,陈桉应了他。
皱了皱眉,陈桉走了过去出声道:“暝城的夜晚,怎么格外冷了些?”
瞑亦榇抬了头,见自家爱人抱着双肩抖动模样不禁露出笑容:“阴气太重了些,气候也就乱了,可要命人天些衣物?”
“不必劳烦。”陈桉红了耳“抱着你即可,慈安可是天然的暖炉子,冬日里都热的烫手。”
从来没说过如此孟浪之话的陈桉越说声音越发小了起来。面红耳赤的不像话,似乎是做了什么坏事被人当场抓了个现行一样。
而瞑亦榇也同样,眼睛睁的大大的,面带红霞,耳根子连同脖子都红了个遍。模样真是我见由怜,
二人寂静无声的站在那里,认认真真的脸红,安安静静的呼吸,没有下一步动作………
若是让凌栀见到这么一步,定然要笑的嘴都合不上,这么轻的调个情都要闹的脸红。那若是听了自己跟洛寒生的孟浪言语还不直接晕了过去?交欢时若是不来几句,那多枯燥无味?
毕竟若是陈桉如此,旁人还能理解一二,毕竟这陈公子一身书卷气,看起来白白嫩嫩的脸皮薄儿。可这瞑亦榇那可是世人眼中的混世魔王,无法无天的。一身邪气不说还四处惹是生非,活脱脱的小痞子。他能脸红简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良久,陈桉努力的憋出一句话,还说的磕磕巴巴如同结巴:“我…你……就,时间…时间不早了……不如…不如………”
“我……”瞑亦榇张了张嘴,似乎口中话语很难说出来,不过好在瞑公子憋了出来“可以……暖……”
陈桉:“………”
第二日清晨,阳光微染,给亭台楼阁,花草树木,鸟兽虫鱼都镀上了柔和光晕。洛寒生坐在一处小亭中,仔细擦拭着湛如剑,桌上的无恙用黑布缠绕,安安静静的趟着。自从以沈晗笙的身份回到幽谷,洛寒生就一直带着着两把剑。
对于洛寒生而言,自己这个同胞弟弟他是恨不得又爱不上。两人灵魂公用,他能体味到他的心酸,能了解他的过去,可他不能原谅他所做的一切。无论如何,这人都是害死凌栀的人,都是一步步处心积虑引导他做出最错误的判断的人。
虽然他甘心入局,做局中人,去屠尽天下人,换一人魂归。
而要说这世间何人不能恨他,怕就是洛寒生了。谁都可以怪沈晗笙,骂他打他杀他。可洛寒生不行,沈晗笙他的亲弟弟,为了他而死,为了成全他的一颗炽热的心,以洛寒生的身份被师尊一剑穿心……
倒也全是成全了他,想成为自己的愿望……
一缕银发飘飞,落在湛如通透的剑身,印照出一双通红的眼。
当洛寒生回到幽谷时,他本以为苏卿卿——他的母亲,就算是再怎么不喜欢沈晗笙,也不会摆在明面上。当年,他以洛寒生的身份住在幽谷,苏卿卿隔三差五跑来给他又是送衣服又是送吃食。像个慈眉善目好母亲,洛寒生虽对他摆脸色,可心底还是有些触动。
直到他以沈晗笙的身份重新面对自己的母亲,他才知道,这个女人是多么的令人恶心。
当日——
“你怎么没死?”是苏卿卿不可置信的从高椅子站了起来,面容扭曲,狰狞可怖。是洛寒生从来都没见过的凶狠模样,那神色杀意十足,就像是看着自己的敌人。
洛寒生揣测了一番沈晗笙这时会说什么,想着沈晗笙对母亲的尊重,默默的闭了嘴,装死。
苏卿卿挥了挥衣袖,一巴掌抽在洛寒生的脸上,火辣辣的疼。像个泼妇一般嘶吼着:“混账东西!为什么回来的不是寒生?!是这个畜生?!你个废物,都让你好好保护寒生,你是废物么?这就是你说的拼死保护他?现在呢??怎么只有你这个畜生回来啊?!啊!”
是了,他时拼死保护了他……
忍无可忍,洛寒生一把抓住苏卿卿的手,眸子里烧着明暗不定的火焰。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怒火,洛寒生死死的盯着苏卿卿:“母亲,哥哥是没了,可你还有我。”
这句话,说的让洛寒生格外觉得恶心……
“你算什么东西?!”苏卿卿似乎很奇怪“沈晗笙”居然赶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语气是说不出的轻蔑。
洛寒生眸子的色彩冷了几分,声音也有些压抑不住的冷气,嘶嘶的往外冒着气:“我不管是什么东西,都是您生的。现如今我们大计因夜圭就此失败,母亲若想卷土重来,一改这江湖布局。我们只能修生养息,再大张旗鼓攻回去。为哥哥,报仇。”
“天下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下三门之首——暝城,被哥哥屠的元气大伤。少城主更是下落不明,虽说前几月有人发现了踪迹,可打草惊蛇让他对我们生了畏惧。”
洛寒生眸子冷使空气都凝结了起来,握着苏卿卿的手微微用力。苏卿卿略吃惊的看着他,似乎没想到“沈晗笙”居然能说的如此。以往只觉得这孩子是个残次品,提出的意见也没有好好听过,都是敷衍了事,或者骂一顿……
“继续。”见那张格外像自己的嘴停了下来,苏卿卿开口示意到。
洛寒生微微眯了眼,继续说道:“眼下,瞑城定然是我们的囊中之物,至于佛阴门……”
苏卿卿见他提起佛阴门,整个脸都冷了下来,佛阴门,向来是她的禁忌:“你想说什么。”
洛寒生在心里冷笑一声,看来他拜托叶颖查的不错,幽谷跟佛阴门,怕是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洛寒生对着苏卿卿行了一礼:“还望母亲告知,我的父亲——温槿游,此时身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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