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如松一直担心地要命,他不能贸然先去跟穆昇见面,康如眉一早交代过不许他露面,康如眉说这话的时候,格外认真,带着长姐的威严,他不敢违拗,他也不敢上前去问康如眉的想法,瞧着康如眉朝前院儿走去,他就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地跟在后面,他心里已然乱成了一团麻,穆昇登门是来做什么的?难道是……要真的跟长姐解除婚约吗?
康如松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因为担心康如眉会发现自己,所以他绕着路走,也因此,他比康如眉晚到了一会儿,他自是不敢跟着进正堂的,所以,他就只能蹑手蹑脚地猫儿着身来到了窗户下头,两只手才将将搭到窗棂上,正堂里头就传来了康如眉压抑的哭声。
康如松登时就要炸了,他下意识地就去摸怀里的匕首,正想着要冲进去跟穆昇那个负心汉来的鱼死网破,可是接下来康如眉的哽咽,却让他浑身一僵,顿住了脚。
“我……我以为你是来退婚的,”说这话的时候,康如眉双手捂着脸,眼泪从指缝中流出,要强的将门虎女,这个时候,面对着特地前来跟自己表忠心自己的未婚夫,再也要强不下去了,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方才,听到你来了,我……我真是害怕极了……”
是啊,害怕极了。
之前,她一直盼着他能登门,跟自己解释,她觉得穆昇不该是那样见异思迁、自私自利的人,但是他却是穆府的长子,是穆增的儿子,穆增若是要以孝义压他,穆昇也未必能违拗的。
所以,她又怕穆昇登门,她怕听到穆昇的抱歉,不管是出于敷衍还是真心的抱歉,那都是她不想要的。
她跟穆昇,不是那种虽有婚约却从未见过面的未婚夫妻,他们还是青梅竹马,将门虎女不像那起子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更不可能抛头露面,在这一点上,康恩祖给了康如眉极大的自由度,不仅仅许她习武,还许她上书院读书,而穆昇恰好跟她上同一个书院,所以她打小就认得穆昇,她也知道那是她未来的夫君,而她长大了是要嫁给他的。
这种观念是根深蒂固的,不仅是她,还有穆昇,康如眉是他自幼就认定的妻子,也是让他欣赏、心动的眼前人,他会娶她的,他一定要娶她,这样理所应当又根深蒂固的念头,让一向孝顺的穆昇头一次在穆增面前展现了他的叛逆。
“如眉,我打懂事儿的时候起,就知道你会是我的妻子,后来咱们年岁渐长,了解更加深入,更是让我越来越坚定要娶你为妻的念头,”穆昇看着康如眉,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疼惜,“如今,要娶你,不仅仅是因为父辈们定下的那一纸婚约,如眉,我对你的心意……你总会明白的。”
穆昇不是善于表达自己的性子,能说到这个份儿上,已经是他的极致了,但是这话却明显深深打动了康如眉,她说不出话,却使劲儿地点头。
她明白了,她现在就已经明白了啊!
穆昇对她是个什么心意,直到这个时候,她怎么可能不明白?若不是因着对她的一腔热忱,穆昇又怎么可能抵死不从父亲的安排?
穆昇可是孝子,但是为了她,穆昇甚至都不顾孝道了。
康如眉不住地点头,但是穆昇的表情却并没有放松下来,反而却越发紧张,顿了顿,他似是打定了主意,然后行至康如眉面前,蹲了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儿,然后硬着头皮开口道:“如眉,你已经知道了,父亲坚决反对我们成亲,若我执意娶你过门,父亲是不可能为我准备……聘礼的,母亲那边,也是……向来万事不管的,我也不会因此求到她面前去,所以如眉,现在我是两手空空,连聘礼都出不去,更加不可能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迎你过门,如眉,这样的话,你……你还肯嫁给我吗?”
穆昇这话说的忐忑极了,他了解康如眉的性子,她生在将门世家,自幼就比寻常女孩子多了许多骄傲,他就是喜欢康如眉身上的这种骄傲,而这种骄傲的背后,实则是自尊和自信在支撑,穆昇了解这一点,所以就不能不忐忑了,他这样的情况,两手空空地上门自聘,康如眉真的会委曲求全,答应下嫁吗?
这不是自谦,这可真的是下嫁。
他跟穆增几乎已经闹到了父子反目的地步,穆增不可能给他张罗婚事,这还是小的,日后,他要是真的迎娶康如眉的话,只怕会被穆增扫出穆府大门,京师也怕是待不下去了,他可能还得委屈康如眉跟他远走异乡,没有家族的支持,他得一步步从头做起,康如眉也得陪着他吃苦……
而这些,康如眉愿意吗?她的骄傲允许自己过这样的日子吗?
尤其如今康府已经败落,康如眉肯定心存着重振家门的心思,可若是嫁给他的话,康如眉的指望,肯定是要落空了……
穆昇真的很忐忑,这一趟上门,他的心情未必就比康如眉还要复杂,此时此刻,等待着康如眉表态,他真是备受煎熬。
但是他的煎熬并没有持续多久,几乎是在他的话音刚落,康如眉便就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愿意,我愿意啊。”
是啊,她当然愿意了,就像穆昇说的,他想着迎娶康如眉并不都是因为那一纸婚约,那么对于康如眉来说,能嫁给穆昇,也不仅仅因为那一纸婚约,穆昇是父母给她选定的夫君,也是自幼就被她装在心里的人啊。
她想嫁给穆昇,就像全天下的女子都想要嫁给自己的心上人一样,无关门第,无关其他,只关一片赤诚心动。
穆昇闻言,真是大喜过望,以至于他都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他蓦地伸手就握住了康如眉的手,这是他有生以来头一次去牵康如眉的手,但是不等他感受这人生第一次的兴奋和激动,他就被眼前的场景给搞得一愣。
他看着康如眉的黑乎乎的半张脸,吓得声音都磕巴了:“如眉,你……你怎得印堂发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