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婕儿已经同意了,已经着人回直隶去取了,”佟淑清红着眼,哽咽着跟穆增道,“只是这一来一回的,又得运这许多大宗物件,怎么也得花上三四天的脚程。”
穆增点头,然后看向穆长风,带着询问的意味儿,穆长风忙起身道:“多等几日自是无妨。”
穆增面色这才好了些,有心想问问女婿孙同文是个什么态度,可是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儿,到底还是不好问。
只是其实也用不着问。
婚后三年,一直膝下无子,穆婕在孙府处境本就艰难,不过是仗着娘家势力雄厚,这才勉强能在孙府站稳脚跟,只是这冷不丁地竟被娘家索还大半嫁妆,而且还被告知,那起子嫁妆其实是岳母私自做主盗取得来,孙同文的心情能好?孙氏公婆又会怎么看待穆婕、还有他们一家?再加上前一阵子,孙同文亲眼目睹穆府二房与佟府的两桩婚事究竟是怎么来的,本来孙同文就已经对穆府二房轻看,经这一事,对二房的看法必然更是一落千丈,而穆婕往后的日子自然是好不了了,在夫君、公婆面前是别想再抬起头来了。
说到底,这一切都是佟淑清造的孽!
想到此处,穆增忍不住又是一阵愤恨,从前那张最能讨人欢喜、迷.惑了自己的俊俏脸蛋儿,这时候竟是如此面目可憎,他从来都不想承认、也不会承认当初迎佟淑清过门继而直接葬送了跟苏良锦的感情,是错的,是悔的,一旦承认了,就等于否等他自己,可是时至今日,他不能不承认,他是真的错了!大错特错!他是真的悔了!悔得肠子都青了!
要不是这些多人在场,他肯定要撕烂佟淑清的这张脸……
不止这样,他还恨不得想给自己几个大耳光。
若是世间有后悔药就好了,穆增懊恼又虚弱地想着,若是真有后悔药,他即便是散尽家财、不要这一品之位,也要回到从前,他会一心一意地对待苏良锦,他不会再纠结自己是不是癞蛤蟆,是不是被人戳着脊梁骨取笑,他情愿一辈子伏低做小、被人指指点点,情愿在低眉顺眼地做苏府女婿,情愿一辈子只有苏良锦一人,与她相携共度一生,不让她落单,也不让自己落单……
他情愿,真的情愿。
可是啊,这世上又怎么可能会有后悔药呢?所以,失意后悔之人,遍地都是。
……
康如松并不在意穆增的内心起伏,而是一手不停地拨弄算盘,一边附到穆葭耳畔,小声询问:“葭儿,你说说要不要跟他们再算算这些年庄子、铺子的收益?让他们一并归还了?这里头利润可是不小呢,可不能白白便宜了他们!”
穆葭当然是想清算到底的,毕竟是几十年的收益呢,怎么也得又几十万两银子,就这么白白便宜了穆府二房跟佟府?她可没有这样的好心肠,只是瞧着穆增这幅模样,只怕再受打击就要撑不住了,若他真有个三长两短,别说是收益了,他们真未必还能拿到苏良锦的嫁妆,到时候再被二房的人扣上一顶长房苏府齐上阵逼死老太爷的恶名,反倒是苏府跟穆府长房要吃亏。
当下,穆葭摇摇头,小声跟康如松道:“舅舅,我看还是算了,都道是穷寇莫追,省得他们被逼急了狗急跳墙,没得连累了祖母的名声。”
康如松闻言,不无可惜地摇头道:“哎!不痛快啊不痛快,我还特地拿了算盘来,打定主意要大显身手来着,哎!真真白白浪费我这几天功夫,将这些子铺子和庄子的收益都打探得清清楚楚!哎!真是不痛快!”
穆葭被他逗得忍不住抿唇笑了,端起茶抿了一口,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她侧过脸,隔着那层薄薄的白纱打量着身边正在熟练拨弄算盘的康如松,心思一动。
她从前倒是小看这位舅舅了,她怎么能想到一个寻常酒楼掌柜,如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几十年间的事儿差个一清二楚?而且还包括那些铺子是怎么易主,期间经过多少人的手,又是怎么落到佟府手上,佟淑清做事自是隐秘,所以才有了铺子庄子几经易手这样的狡猾法子,可是康如松不过才用了几天的功夫就查了个底儿掉。
而且听康如松的意思是,非但如此,他还熟知这些铺子和庄子历年来的收益,这能耐可真真是不可谓不大。
这……是一个寻常酒楼掌柜能做到的?
当然不是。
而本事如此了得的康如松,这么多年来却只开了一家川香楼,生意也才勉强算得上过得去,川香楼在京师的名声也并不响亮,也就马马虎虎的水平吧,之前穆葭倒是不觉得奇怪,可是如今再一想,穆葭却觉得这其中必有古怪。
康如松明显显就是故意为之,可见康如松并没有把主要心思放在开酒楼上,而是放在了别的事儿上,又或者开酒楼不过是个幌子,为了掩饰更重要的事儿。
所以,那到底是什么事儿呢?穆葭喝着茶,陷入了沉思。
……
众人在正堂足足等了两个时辰,期间老管家曾命厨娘张罗了饭菜,只是谁都没有胃口,就这样一等直到了午后,穆磊跟穆长林父子两人才匆匆回来,爷俩儿都是一身狼狈,穆磊的袍子被扯下了一大片,穆长林的脸上多了两道血痕,一看就是女人指甲给挠出来的,可见这趟去佟府交涉,过程并不愉快,尤其是穆长林还是佟府的新科女婿,没想到佟府倒是一点儿情面都没留。
啧啧啧,说不定还是佟江琴亲手挠的呢,穆葭看着穆长林脸上的血道子,不无感慨。
不过好在穆磊手里多了一叠厚厚的文书账册,穆长林身后的十几个小厮,个个怀里小心翼翼地抱着锦盒或是抬着箱子,可见过程虽曲折艰险,可毕竟不是空手而归。
“这些是铺子跟庄子的地契!你们尽管拿去!”穆磊愤愤将手上厚厚的一叠东西拍在了穆长风的面前,一边恨恨道,“你现在就当众签字画押,这些铺子和庄子便就都归到你们大房名下了!以后休想再缠着我们二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