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元二十五年正月初九
穆府跟佟府冷不丁地就定下了两门亲事,而四皇子封予峋跟润珠公主的婚期也定了下来,礼部与钦天监一道择的好日子,三月二十,天德星值日,是最宜嫁娶的黄道吉日。
婚期已定,按照规矩,四皇子跟润珠公主是要一道入宫谢恩的,所以初九这一大早,封予峋早早接了润珠公主一道入宫。
这是李润珠第第二次有机会跟封予峋独处,上一次还是大年初一来着,中间隔了整整八天,李润珠就没有一时一刻是不想封予峋的,也没一时一刻不盼着封予峋过来的。
可是封予峋却一直都没有现身,只是遣人送了一本叫《女论语》的书过来,送书的人是个长着山羊胡的男人,瞧着年纪不大,莫约三十岁,可是却生的十分严肃稳重,再加上那遮去下巴的浓密胡子,这幅模样简直比私塾先生还令人胆战心惊。
李润珠怯生生地打量着面前的不苟言笑的男人,小声问道:“请问您……您是?”
周子徽也在打量李润珠,一撇之下,便就忍不住微微蹙眉,这个高丽来的和亲公主,显然出乎周子徽的意料。
而且,显然这种出乎意料并不是好事。
面前这个怯生生、一脸澄澈的少女,实在没有半点和亲公主该有的模样,沉稳、得体、对自己的身份和责任有着清醒的认知,很显然,这些特点都不是眼前这位润珠公主所具备的。
换而言之,这位润珠公主这位还没意识到自己的本分。
很麻烦。
周子徽甫一瞧见李润珠,便就明白了封予峋为何大年初一甫一回府脸会沉成那个样子。
周子徽看着面前少女的澄澈无邪的眼睛,在心里默默摇头,一边缓声开口:“属下姓周名子徽,奉四皇子之命,来给公主送件东西。”
李润珠的眼睛顿时就晶亮了起来,根本掩饰不住雀跃地心情,忙问道:“他……他送了什么给我?”
周子徽眉头拧得更厉害了,一边从侍卫手里取过书递到李润珠面前,一边沉声道:“这是大夏女子的必读之物,公主即将为人妻,按理应当通读。”
李润珠接过那本书,她自幼习汉文,封面上的字倒是都认得。
“《女论语》,”李润珠小声念了一遍,然后一脸困惑地看着周子徽,“怎么《论语》还分男女?”
周子徽:“……”
看着李润珠茫然的一张脸,周子徽在心里默默又叹了口气儿,然后沉声跟李润珠道:“《女论语》与《论语》没有关系,是专门写给妇人看的,里面讲得是妇人当有的言行举止和持家处世之道,公主自高丽来,怕是不懂这些,未免婚后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有损公主贤名,更连累四皇子的名声,所以还请公主务必仔细通读。”
周子徽的话说的不可谓不重,以至于李润珠下意识地站直了身子,一边牢牢捧着书,一边忙不迭点头道:“是,请周先生放心,我肯定逐字逐句认真读。”
周子徽没再说什么,只是冲李润珠点点头,然后就转身走人了,想着李润珠那副懵懵懂懂、怯生生的模样,回去的路上,周子徽不知叹了多少口气。
都道是娶妻娶贤,什么算贤?
说白了,就是明白事儿、不惹事儿,还能在恰当的时候帮着夫君来事儿,这叫贤,嫁进天家的女人,自然更得贤上加贤。
可是那位润珠公主占了哪儿样?
分明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黄毛丫头!而且……还是番邦异族来的黄毛丫头!
真是什么都指望不上,如今周子徽倒不指望李润珠能一日千里变成四皇子的贤内助,他如今只盼着李润珠能是个安分守己的,哪怕是个活死人都行,能尽量少给封予峋拖后腿就好。
“哎!”周子徽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息。
……
还是那辆马车,还是那条路,李润珠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偷看封予峋,有好几次忍不住想开口问一问封予峋,婚期定下来,他可高兴吗?可是想着那本《女论语》,李润珠到底还是忍住了,一边又忙不迭地低下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腿上,身子微微朝前倾,一副温顺模样。
这几天,李润珠一直在读《女论语》,虽然《女论语》上面许多内容她颇不赞同,可却也没有异议。
如今,她最重要的身份,已经不是高丽公主了,而是大夏四皇子的未婚妻,她得努力做个好妻子,断不能给夫君丢脸,而且……
封予峋应该喜欢她的改变吧?
想到此处,李润珠忍不住又偷偷朝封予峋看去,然后就对上了封予峋的视线,随即就脸红了起来,一边忙羞怯怯地又低下了头。
封予峋似笑非笑地看着那双因为紧张而紧紧攥着帕子的手,眼中满是冷漠。
……
封远图没功夫见封予峋与李润珠,所以封予峋和李润珠,只在殿外给封远图磕了头,然后就去了皇后宫中。
在景仁宫前等着宫人通报的时候,封予峋看着朱红的宫门,不自觉地蹙紧了眉。
上次来景仁宫,还是去年皇后寿诞之时,那时候他还是父皇最看重偏疼的儿子,当时寿宴之上,封远图直接唤了他到身边坐下,当时皇后跟太子的脸色别提多难看了,而他心里更别提多得意了。
此时此刻,还是这座宫殿,他却成了所有人的笑料……
都是因为身边的这个高丽女人。
其实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封远图,只是封予峋能恨的能怨的,却只能是李润珠。
“殿下,您怎么了?”瞧着封予峋一直攥紧的拳头,李润珠担心得厉害,忍不住小声询问,“可是身子不适吗?”
封予峋的拳头蓦地攥得更紧了,不仅如此,他心里的火也“腾”地一声冲天而起,可这是个什么地方?
封予峋到底还是忍不住,默默松开了手,转向李润珠,淡淡地笑了:“公主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