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的表情精彩纷呈，他注视着宋临翼的眼神，不太描述的出来，用人类的表现来讲，就是见到了难以理解的神秘事物的恐惧和好奇，俗称活见鬼。
宋临翼脸上的执拗太明显，他自己也没打算隐藏，小孩子神色逐渐纠结起来，他能感受到宋临翼对于进入幽冥界的迫切，因而更感到不可思议。
反正他是不喜欢幽冥界的，所有幽冥都是自私自利的存在，唯有利益至上，哪有什么感情可言？更何况，对于他们这些现世的人来说，那里全都是鬼啊！
鬼难道不是令人畏惧的吗？小孩子想不通，反正他没见过不害怕的人。宋连华也还懵着，他们先前苦找不到，没想到误打误撞，竟然闯了进来，一时不知该喜或悲。
“哥，我理解错吧？这里就是……”
宋连华已经说不下去，他看着宋临翼，半晌才扬出个堪称用力过度的爽朗笑容，冲上前去给了他哥一个巨大的拥抱。
“恭喜了，哥。这可是个大突破。”
小孩子更茫然，他看着这两个上赶着要往幽冥界跑的人类，说不出话来。宋临翼到底稳重一些，转眼就平复了激动的心神，他开始考量另一件事。
路途中，他们得到的消息虚虚实实，无法分辨，两人甚至为此吃了许多苦头，最后只能质疑着消息，怀着警惕心去追寻。
可有一条，是他们始终确定的，曾经有人告诉他们，进入幽冥界，需要付出的代价沉重得超乎想象，远不是他们所能接受的。
跨越生死界限的代价，宋临翼心知肚明，绝不会好相与，可他其实有些不以为然，他已经失去了最为重要的人，还会畏惧这点代价么？
“怎么了？你不会想说怕我们承受不起这份代价吧？”
宋临翼眼里带着冷嘲，看向站在原地欲言又止的小孩子，他其实也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代价，才会让一个幽冥也露出这副表情。
宋连华也想起了这么回事，满心喜悦微微凝结，无言沉默下来。那孩子的神情，是他们从未见过的严肃，这时候的他，才像是一个独自游荡许久的幽冥。
小孩子收起了所有轻松神色，也不同于之前死气沉沉的面无表情样子，兄弟二人都能感到他的凝重，任谁都不会把这样的他当成普通孩子了。
“幽冥大人禁止大家跨越通道，当然是有原因的，你们付不起这代价。”
小孩子顿了顿，突然就压低了声音，话语轻的像是要飘散到空气中去，若不是宋临翼和宋连华耳力好，八成听不见这句话。
“你们会很悲伤的，为了这个代价。”
宋临翼咀嚼着小孩子这句话的感情，激荡的心绪不由得低沉下去，沉甸甸的悲痛感压在心头，是那个孩子的绝望。
宋连华看见他家大哥沉思的表情，皱了皱眉，转而去询问那孩子，即便艰难，他们已经到这里来了，自然不可能就此离开。
“所以，要付出的代价究竟是什么？说清楚一点。”
那小孩子看了他一眼，咬着唇，摆出副拒绝回答的模样，宋连华差点没被憋死，就差抓耳挠腮地去求了。
宋临翼已经抛开了那些无用的悲伤，现在只剩下平和，他神色冷静，垂着眼去看那孩子的眼睛，言辞恳切，声音坚决。
“麻烦您了，告诉我们，究竟怎样才能进入幽冥界。什么样的代价我都愿意付。”
小孩子是真的不懂这两个人类，他已经劝过了，但是他们偏要迎头赶着送死的举动，他拦不住，也没必要再劝。
不过是两个不知苦楚的人类，他们执意，告诉他们也无妨，反正这种事也不是被禁止的，并没有什么关系。
那小孩子想了想，没好气地偏过头，半晌，才从齿缝间挤出了两个字：“灵魂。”
猝不及防间收到答案，宋临翼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楞神几秒，几乎是无意识的，轻飘飘发问，喉咙干涩的很：“什么？”
小孩子被他问得有些厌烦，没忍住心底涌上来的嗤笑，你看你看，人类总是这样，自以为是的，当真是可笑。
你以为自己能付出的代价，只有在知道那是什么之后，才会恍然大悟，原来做不到。小孩子看着宋临翼，相当贴心的补充道。
“你要付出自己的灵魂，生生世世守护着这个通道。不人不鬼，不生不死，阴阳两界都容不下你。这就是代价。”
晴天霹雳也不过如此，宋临翼愣在当场，他忽然觉得自己不该去追问那小孩子，不，他根本不应该到这里来。
至少，不曾知道，他还能抱着期望，不断地找下去，可是这代价一旦被揭晓，他就再也没办法装作无事发生了。
原来无法承受，是真的存在吗？宋临翼神思不属，他恍惚着，宋连华同样震惊，他想去寻求大哥的观点。
只是看过宋临翼的表情之后，宋连华忽然叹了口气，他总觉得这时候贸然出声，他大哥可能会随时崩溃，宋临翼现在简直像个珍贵的瓷器，简称易碎品。
“没有别的办法吗？”
不敢打扰宋临翼，宋连华只能把视线投向了小孩子，纵然他心里清楚，这点希望是渺茫的，甚至可以说，是不存在的。
果不其然，那孩子微笑着：“没有，代价就只有这一个，灵魂付给幽冥塔，永远不入轮回。”
宋连华的心瞬间沉到谷底，阴翳蒙上。宋临翼尚在思考，单是灵魂，这代价他自然给的起，为了救回连夏戚，并没有什么。
可是付出灵魂，他又怎么进入幽冥界，去见连夏戚？确实残酷，并不是因为失去灵魂，失去自由，而是由于无法再前进。
最惨痛的代价，原来就是与亲友挚爱，永世隔绝。他沉默着回过神，一贯果断的人却是做不出抉择，眼中痛苦清晰可见。
宋连华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家大哥，说出来也不过是徒添烦扰，没见到宋临翼的沉稳全部崩毁，竟然连外露的情绪都无法控制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