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尘退离厢房后又入正堂拜问陈统,陈统此番逃过一劫实乃大幸大运,然道是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不幸的是蔡氏遭遇意外横祸,心损落疾,病入膏肓,任千方百药不得根愈。
陈统自顾忧心长叹,见伯尘进来方才相请坐下,揖手再谢,“此番下官能与夫人小女险里活命,全仗将军善义相救,如此大恩大德下官实在不知何以为报...往后...”伯尘打断道,“伯父真真折煞愚生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陈统随即斟满茶水端到跟前叹道,“将军有所不知,那太守杨继乃阴险恶毒、自私自利的小人,长年以权谋私,鱼肉百姓,只搅得民生滋乱,百姓怨声载道,苦不堪言...”陈统多年来遭受杨继欺压胁迫,心中的怨苦无处可道,此刻正好当着伯尘的面一诉心中苦闷。
“要不是为保家业根基,儿女平安,下官怎会与这等小人沆瀣一气!...可话说回来下官确实做下了诸多恶事,难辞其咎,罪责难逃...今既有幸得见将军,下官就算搭上这条老命也要直表奸徒恶行,替民诉苦...还请将军上表朝廷追究其责,为民除害啊!”
陈统说着就要跪下,伯尘哪敢受此大拜,忙忙扶将起来说道:“晚生何德何能敢受如此大礼...”稍作思量又道:“伯父勿忧,那杨继既是作威作福、欺压百姓的奸恶之徒,理当除之以扬朝律威严,以昭百姓心愿...只是如此一来伯父岂不是也要牵连其中,晚生于心何忍...”
那日伯尘盘问杨继,杨继惧惮伯尘兴师问罪,痛下杀手,遂搪说实情有所隐瞒,只道家仇不言过往恶事,伯尘心急带走婉儿无意与他纠缠,思虑日后再算账也不迟,然今日听陈统苦诉实情,方得知杨继真实面目,再思实为紧迫要事,实该除掉杨继以抚民意,然伯尘担心的是这样一来陈统也难逃连坐重罪。
“老朽如今一把年纪,早已看淡生死万象,此番若是能铲除奸佞,昭福百姓,老朽死不足惜...”陈统誓要为民除害,心意决绝,伯尘也不好再迟疑不决,“伯父宽心,晚生回都后定会禀奏丞相大人彻查此事,将那杨继绳之以法,还东阳百姓一个公道...”思忖之余又言:“伯父亦无须自弃,晚生定会在丞相面前为伯父尽力开脱罪行...”陈统忙忙拜谢,罢了又说起婉儿,伯尘俱告三载往事。
红珠转乾坤,命归菩提时,蔡氏于七日之后撒手人寰,命归西去,当日举府悲恸,挂白设灵,婉儿悲痛欲绝,跪在蔡氏灵位前涕泗横流,伯尘伴其左右苦苦安慰,婉儿方才稳下情绪,然一连几日茶饭不进,夜不能寐,忆思阿娘独抹眼泪。
蔡氏安葬后的第十日,陈统将婉儿伯尘唤入堂内说话,对婉儿说道:“好女儿,人死不能复生,你娘她已经去了,你又何苦这样折磨自己啊...”婉儿自顾流泪不言,伯尘劝道:“婉儿,逝者已矣,生者当如斯,你如此折磨自己,伯母在九泉之下也会伤心难安的...听伯父的话打起精神来好吗?”陈统再劝,婉儿方才抹干眼泪。
“近来敝府多遭横事,不得安宁,实让将军操劳费心了...”陈统拜谢,伯尘回敬道:“伯父言重,愚生不过是尽些绵薄之力而已。”婉儿近前说道:“伯尘,这几日劳你费心照顾,婉儿感激不尽...只是你出门在外数日,府上近况犹未可知,万一出点什么岔子可了不得,还是尽快回去照应为好,婉儿过些时日便去寻你。”伯尘看着婉儿多有不舍,犹豫不言。
过了一会陈统说道:“好女儿,莫不如你随将军一道回去吧...”婉儿犹豫不肯,“阿娘刚去,爹爹孤身一人无人照料,女儿要留下来陪着爹爹。”陈统叹口气劝道:“为父这么做也是为你着想...那杨继阴险狡诈,此番还未将他绳之以法,为父这心里顾忧难消,若有赵将军保护你为父方能踏实心安哪!”
婉儿担忧道:“若那杨继再寻爹爹的麻烦又该如何是好?”陈统坦色一笑:“为父一把老骨头他又奈我何?再说他上回已经受到赵将军的威慑,自身都已难保,哪里还敢轻举妄动...不过为保万无一失,你还是听爹爹的话随赵将军去吧...”婉儿拗不过只好答应,伯尘道:“伯父宽心,愚生定当保护好婉儿,杨继的事愚生也会尽早上禀查办。”如此一说罢,陈统不禁得长舒一口气。
当日收拾包裹细软,次日一大早拜过陈统及母亲灵位,婉儿便和伯尘辞别离去,这一去,陈府真真只余陈统一人了,后来陈修接到陈统的书信方才得知阿娘过世的消息,登时大惊悲哭,连日马不停蹄地赶回乌伤拜祭,后话休提。
且说杨继因惧怕伯尘降罪,急差人赶往刺史府求助,刺史郑荀得知实情后大惊失色,他与杨继毕竟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倘若追查下来丢掉官位不说,恐会因此搭上性命,惊慌失措的郑荀急忙给小女郑小乔书信一封,让她在萧综面前周旋求情,到时如若东窗事发也可相助一二。
郑小乔自打嫁给萧综后日子过得可谓惬意舒闲,呼风风来,唤雨雨下,举府奴才无不马首是瞻,唯命是从,哪怕她是想要天山上的雪莲花,萧综恐怕也会差人摘来,他对郑小乔极为宠溺顺从,似中了邪气般整日围绕在她身边,花天酒地,逍遥作乐,府上那些门客也尽被他忘到脑后去了。
吴淑媛见小儿整日聊闲作乐,五迷三道神色恍惚,思量如此下去可还得了,遂将夫妻二人唤入房内训话,训斥半晌方罢,萧综脑门一拍懊悔不已,应口不再沉迷堕落,郑小乔也答应往后定当尽心相夫,劝诫督监。
然郑小乔虽嘴上答应心里却暗生别绪,私里多有埋怨,萧综只想她逞一时口舌之快,遂顺她乱思乱想也不上心,孰不知小怨长积酿大恨,后生何事犹未知。
且说伯尘返回建康后速将杨继之事呈报范易,范易生平最为痛恨奸臣贼子,贪官污吏,听罢勃然大怒,降令监察官火速赶往东阳郡彻查,监察官直奔太守府而来,连日来坐卧难安的杨继登时吓个半死,思量吾命休矣,哭丧着将过往恶事一一报上,以求宽大惩处,监察官与他非沾亲不带故的,哪会为他说情,抄了家府后又将杨继打入死牢,待范易降令后再作处决。
因杨继将陈统和郑荀尽皆供出,监察官又分派人马各行查察,陈统自知罪责难逃,遂束手就擒,郑荀收到小女的书信后长舒一口气,差官盘问时搪塞推诿,概不认罪,直将所有罪行推到杨继头上,差官不敢妄下决断,遂暂将郑荀及众家仆限在府内,待监察官前来审问。
监察官快马赶到刺史府后细细盘问,不成想郑荀所述与杨继的供词大相径庭,监察官思量此事非同小可,遂下令将郑荀暂押牢中,待查明真相后再做处置。
其实郑荀此举实乃故作拖延,监察官来时便有密差暗中赶往兖州通风报信,郑小乔知晓后立马搪报萧综,再使些小伎俩故作委屈冤枉,萧综几近对她言听计从,哪里舍得娇妾委屈,岳丈含冤,遂以皇子的身份令下差使直奔东扬州,监察官闻是萧综差令不敢冒犯,无奈之下将案事交于差使查察处理。
监察官回京后奏禀范易,范易得知是萧综扣下郑荀后也无可奈何,倘若执意查下去冒犯了萧综,那将对自己百无一利而有害,毕竟萧综是萧衍最赏识的儿子,又最有可能是萧室王朝的后继之人。
范易慎思熟虑后只得作罢,唯将杨继斩首示众,杀鸡儆猴,以正视听,陈统亦难脱牢狱之灾,撤去官职发配江都,服刑二载,因江都县县令正是陈修,陈统在牢中受到小儿罩护周全,也算是命大福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