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鹰见过老将军。”
金老将军一进房门，卫将军就俯身言道。
再次相见，对方的地位在他心中，虽已天差地别。
但到底是曾经的老上官。
眼中闪着复杂的光芒，卫将军一瞬间诸多思绪上涌。
然后，卫将军站直了身板。
金老将军见状，眼中快速闪过一道恼火。
二儿子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变的不驯就罢了。
现在不过是他往日手底下，一个随意可舍弃的将领，竟然也敢不将他看在眼中。
虽心中如此想，但金老将军也知晓今时不同往日。
是以，他眼中一道暗芒闪过，开口道：“一段时间不见，卫将军风采依旧。”
闻言，卫将军没有说话。
金老将军坐到上首的主位上，卫将军顺着，坐到了下手第一位。
金城和金驰，站到了父亲金老将军的身后。
待下人送上茶水，退下去后。
金老将军招手，“老三，老四，你们两人见过卫将军？”
“小子金城见过卫将军。”早就绷紧精神的金城，闻言上前，当即紧张的开口道。
在其之后，金驰看眼三哥金城，也上前，跟着道：“小子金驰见过卫将军。”
然他们两人话出口后，卫将军却看也没看，直接就忽略了，仿佛根本没见到，没听到一样。
金城顿时面露尴尬，他求助的看向父亲金老将军。
金老将军接收到三儿子的目光，不悦的皱了下眉。
然后，他厉喝一声，“老三，跪下！”
闻言，金城想都不想，扑腾一声跪倒。
金驰见状，悄悄的往后退了，退回了父亲的身后。
此时金驰的动作，堂中的人都注意到，但却无一个眼神落给他。
“卫将军，我儿无意间冲撞了贵府的小姐，此时他人在这里，任打任骂，我绝无一丝怨言。”
金老将军看着卫将军，凛然道。
而金城听见这话，却想到了那日，被卫夫人打的时候。
没出息的金城暗想：他宁愿被卫夫人一个妇人打，也不愿意让卫将军打。
无他，身为武将的卫将军，打人一定很疼。
然，金城也知晓，父亲让卫将军打自己，是为了自己好。
想想自己做出的错误。
金城他一咬牙一闭眼，张嘴道：“卫将军，您打我吧？”
因金城刚才就在卫将军面前，是以跪下时，也正是面对着卫将军。
卫将军微微一低头，就可看到视死如归的金城。
他暗道：这金家的三少爷，虽胆子小，但也算有担当之人，只可惜……
目光转向上首的人，卫将军言道：“老将军有何话不妨直说，三少爷与小女的事情，不是如此算的。是以，打三少爷之事，不用再提了。”
最盛怒之时，卫将军都没有动手，何况是现在？
金城听了，有逃过皮肉之苦的庆幸，但更多的，确是失落。
卫将军不愿打自己，是因仍不愿意，将女儿嫁给他吗？
金城想着，失落的转头看向父亲。
金老将军对于三儿子的怂样，心下不悦。
但脸上，金老将军却微微笑道：“卫将军说的好，老三的与贵府小姐的事情，确是不能如此算。”
扫一眼跪在地上的三儿子。
金老将军继续道：“出这样的事情，你我两家都不愿意。但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能做的只有解决。望卫将军看在我的老脸上，给老三一个负责任的机会？”
话落，金老将军给了三儿子一个眼神。
这一刻，金城领会的特别快，他当即叩首，真诚道：“恳请卫将军成全？”
“唉……”卫将军长长叹一声。
距离最近的金城，心咯噔一下。
不好的预感，从心底冒出来。
不甘的他，再次道：“卫将军，娶了贵府的小姐后，我金城定会对她好。”
“看来贵府的三少爷也知道，我不会同意婚事。”卫将军扫一眼金城，带着叹息道。
这叹息，是为了他的女儿卫芷，也是为了想要负责任的金城。
金老将军目光灼灼，“卫鹰，我三子负责任之人，是你最宠爱的嫡女，你应为小辈设想一二？”
闻言，卫将军的表情突然一变。
讥讽道：“老将军，你当我卫鹰的上官多年，清楚我卫鹰的为人，现在明知道我不会答应贵府三少爷和小女的婚事，又何必在此惺惺作态？且……真答应了婚事，才是害了我的女儿。”
似是没想到卫将军会突然变脸。
金老将军和两个儿子，金城和金驰，面上都闪过错愕。
但不同于金城和金驰两个年轻男子，这错愕，在金老将军面上，不过是一闪而逝。
若不是卫将军紧紧盯着对方，怕是都不会发现。
错愕过后的金老将军，随即就是大怒，他拍桌质问：“卫鹰，你怎敢如此对上官说话？”
“老将军糊涂了，您……现在可不是卫鹰的上官。”卫将军顿都没顿，就回道。
这话里的您字，被他说的讥讽无比。
同样也增加了金老将军的怒火。
他怒道：“好你个卫鹰，你别忘了，我虽不是大将军了，但这西北现在的大将军，仍是金家人，是我卫鹰的儿子。”
“卫鹰不敢忘。”卫将军蹭一下站起来，“但大将军有您这样的父亲，我都替大将军委屈。”
说出这话，卫将军脸上露出黯然。
仿佛真的心中很是难受。
不，不是仿佛。
卫将军是真的难受。
就连他家中那个蠢妇，尚且知晓，虎毒不食子的道理。
但眼前这位金家老将军，他却已经做出来了。
想着，卫将军言道：“老将军，您当初将大将军，将属下留在西北，可曾后悔过？”
被卫将军那带着指责的目光盯着，金老将军没觉得心虚，他只觉荒谬。
“卫鹰，你身为一个将领，应当明白，在战场上想要胜利，必须就要有所舍弃。想要不损一兵一卒，就赢得战争，是不可能的事情。”金老将军说着，眼中闪现光亮，“为了胜利的慨然赴死，是荣光。”
卫将军摇头，“你错了，不是没有不损一兵一卒的胜利，是老将军你做不到。灭蛮之战，在大将军……他的带领下，没有损一兵一卒。”
其中大将军夫人的功劳，自然不能为外人道之。
闻言，金老将军大吃一惊。
灭蛮之战，竟然没有损一兵一卒？
尽管觉得的不可思议，但金老将军能看出来，卫鹰所言是真的。
他压下这惊讶，金老将军嗤道：“卫鹰，你我都明白，这样的战争，难遇！”
说完，金老将军扫向两个儿子道：“老三，老四，你们先出去。”
“老将军，何必让他们出去？”卫将军快速阻止道：“孩子长大了，不能什么事情都瞒着他们。”
已经知道当初二哥被父亲留下，是让其死在肃安城的金城和金驰。
他们犹豫了犹豫，没有应下父亲金老将军的话。
而金老将军自然也看出来了。
他眼中闪过不悦，但心念一转，他道：“儿大不由娘。罢了，你们既然想听，就留下来吧！”
话入耳，金城和金驰松了一口气。
但他们生怕父亲再后悔，两人都没有出声。
这时，卫将军对金城道：“金家的三小子，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同意，你与我女儿的婚事吗？”
被点到的金城，抬起头。
然后，就见卫将军的目光，看向了他的父亲金老将军。
“因我不想再被老将军摆弄，随意送去死。”卫将军坚定道：“所以我不会将女儿送到老将军伸手之处。”
金城的脸色，刷一下就白了。
但他还是强撑着道：“卫将军，可我毁了贵府小姐的清白，我会……”
“会什么？会保护小女吗？”卫将军截断金城的话，犀利道：“可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这次若不是大将军顾念旧情，你……早就归土了。”
噗！
金城只觉卫将军的话，像是一把尖刀，生生刺入他的胸口。
虽然是早知道的事情，但在他人口中说出，格外痛。
突感浑身无力的他，向下滑去。
“三哥？”金驰见三哥金城瘫软，他顾不上多想，忙上前扶住。
金城感受到四弟的力量，他紧紧握拳，“四弟，卫将军说的对，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又哪能保护他人。”
“不是。三哥，不是这样。”金驰咬牙道。
不是他们保护不了自己，是父亲对他们这些庶子太狠。
“卫鹰，你的话过了。”金老将军杀气外露，厉声道。
他虽然不知三儿子和四儿子所想，但直觉告诉他，不好！
然卫将军的战场也不是白上的，他并没有被杀气震慑。
而是同样将杀气外泄出来，铿锵有力道：“老将军，我只是在说实话。”
两股杀气外露，谁都不肯退去。
此时，金老将军真的生出了杀心。
有了这个心思，金老将军反倒不那么愤怒了。
他脑中转了一圈，开口：“当初朝廷虎视眈眈，我离开肃安城也是迫不得已。要怪，只能怪朝廷无道……”
“老将军，你说被称为莽夫的大将军，他可守的住西北？”卫将军打断金老将军的话，问道。
被打断话的金老将军不悦的回道：“事实证明，老二守住了。”
“大将军能守住，是天不绝我西北，赐下了英才。”卫将军冷笑，“若是天不怜，现在西北早已被蛮子的铁蹄踩踏。而这，正是金老将军的目的。”
金老将军心咣当一跳，反射性就大声道：“胡言！”
在卫将军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金老将军都顾不得去想，英才之事。
他深吸一口气道，满是杀气道：“卫鹰，饭可以乱吃，话却不可乱说。我金家世代守西北，洒下的儿郎之血，昭昭在上。”
“最不配说这话的人，就是老将军。”话说倒这里，卫鹰心中的火气，也彻底上来了。
他无视杀气，同样深吸一口气道：“老将军若是有一丝爱护西北之心，年初之时，就不会带家人离开，而是应偷偷留下，守护西北。”
唇边出现嘲弄，“别拿朝廷当借口。因为老将军，您不但没为了西北百姓，偷偷留下，甚至还在灭蛮之战前，让军中将领叛逃。”
目光变的冷厉，“老将军，这件事只要想查，就会清楚明白。”
“是，我确实这么做了，但那又如何？”金老将军浩然正气道：“卫鹰你在这里指责我不顾西北百姓，但却不知，我所顾念的，是天下的百姓。”
卫将军：“为了天下百姓，老将军就要牺牲我西北百姓。老将军，你的心好狠！”
“卫鹰，你的格局太小了。”金老将军不屑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救天下百姓，别说西北，就是再多的百姓，也可以舍弃。”
“父亲，别把你的自私，说的那么大义凌然。”金猛大步走出来，粗声道。
金老将军一惊，寻声快速看去，眯眼道：“老二，你一直在偷听？”
这时的金老将军发现，在二儿子身边，还跟着那位靖安侯府的庶女。
他厌恶的看一眼，就将目光重新放在二儿子身上。
“今天卫将军对我咄咄逼人，是你安排的？”金老将军很快就想明白了，问道。
金猛颔首，“父亲，是我安排。”
为了不暴露自家夫人，金猛应下了。
“不，不是你。你没有这样的心计。”金老将军了然道：“是你那位幕僚吧？”
金猛：“父亲既然已经猜到了，不妨再猜猜，她安排这一切的目的？”
闻言，金老将军脸色变黑，他脸上露出忌惮的表情。
“父亲猜到了？”金猛抖动胡须，问道。
金老将军：“你们想套我的话，说给谁听？”
一边说着，金老将军脑中快速的运转。
他灵光一闪，话脱口而出，“这两日住到府中，到底是何人？”
“父亲果真厉害。”金猛没想到父亲那么快就想到了，他佩服道。
他这话，没有一丝讽刺，完全是出自真心实意。
但，听在父亲金老将军耳中，却刺耳的很。
他冷哼道：“我这么厉害，还不是被你们算计了。”
金猛……认同的点头。
父亲再聪明，却比不过自家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