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柴房中,一人蜷缩着,躲在角落处。
突然柴房的门,被从外打开。
角落处的人,立时慌忙的望过去。
殊不料,入眼的人,却是让他大吃一惊。
“大姐儿?”
李夫人头上的金钗已经卸下去,她头上只带着简单的银饰。
此时听到熟悉的声音,惊喜的回应道:“父亲?父亲,您在哪?”
柴房中没有灯火,一片阴暗。
“我在这,大姐儿,我在这。”钱老爷喜悦的不住道。
顺着声音,李夫人终于模糊的看见了角落处的人。
一息不停,她立时奔过去,“父亲。”
父女距离越来越近,最后只余咫尺间。
钱老爷激动道:“大姐儿,你是来带我出去吗?”
父亲的话入耳,李夫人脸上的喜悦一僵。
纵是柴房中阴暗,李夫人在昏暗中,还是看清了父亲的狼狈。
否定的话含在嘴边,李夫人却如何都说不出口。
“大姐儿,你不是来带我出去的。”
钱老爷经商多年,察言观色的本领不小。
何况面前的人,还是自己养大的亲生女儿。
他的激动褪去,冷静的道。
李夫人的眼泪登时夺眶而出,她只无助的道:“父亲,对不起。”
对不起,女儿没能救您出去。
“不哭,不哭。”钱老爷想要安慰爱哭的女儿,但他身体被绑着,实在有心无力。
李夫人自是发现了这一点,她哭得更凶了,“父亲,他们怎么能一直绑着您?呜呜”
“没事,父亲没事,大姐儿不要哭了。”钱老爷了解自家女儿,知道他光这么说,一点用处也没有。
他瞥眼关上的柴房门,低声说道:“大姐儿,你帮父亲把绳子解开好不好?”
“好,呜呜,好。”李夫人边哭边去解绳子。
李夫人虽然手上笨拙,但在钱老爷的指导下,一会儿之后,还是将绳子解开了。
少了身上的束缚,钱老爷舒了一口气。
他活动了活动手脚,刚要对哭个不停的女儿开口。
然而肚子却发出一声饥饿声。
“父亲,他们没给您饭吃吗?”李夫人一想,恨不得眼睛都哭瞎了。
都说金猛勇猛,是西北百姓心中的大英雄。
就是这个大英雄,居然连饭都不给自家父亲吃。
呜呜……呜呜……
“父亲,我去找金猛,我去找他夫人。”李夫人泪落个不停,汹涌抹泪道:“他们怎么能这么残忍的对您?”
李夫人说这话时,殊不知金猛正站在一墙之隔的房间中。
柴房因为年久失修,墙壁裂开了一条缝隙。
缝隙只有一指宽,平日又有柴火挡着,是以并不显眼。
但这裂开的缝隙,足以让隔壁房间,听清柴房里的对话。
这时,金猛的眉头微皱。
李夫人不仅哭的难听,更是不会说话。
就在金猛想时,柴房中的钱老爷听见这话,却是又欣慰又酸楚。
饥饿无力的他轻叹一声,不顾发麻的手,抓住女儿。
“别去,大姐儿,你听父亲的话,不要去。”
钱老爷怕女儿不听话,语气变的严厉,“现在把眼泪擦干净,不许再哭了……”
对于严厉的父亲,李夫人是心怀畏惧的。
于是,她登时哭声变小。
“好女儿。”钱老爷立刻给与了肯定,并温柔道:“大姐儿,你现在和我说说家中的事情?”
一提家中,李夫人的眼泪再次崩溃。
钱老爷一见,顿觉不好。
他急忙问道:“大姐儿,家中不好吗?”
“父亲,哇!父亲,家中被军士围了。”李夫人哭的上不来气,“我……我见……不到……娘……”
钱老爷闻言,脸色一沉,大声呵斥,“别哭了!”
若刚才钱老爷让女儿别哭是严厉,现在就是冷戾了。
然而冷戾比严厉更管用,李夫人登时不敢哭了。
“大姐儿,你别再哭,给父亲详细讲讲外面的事情。”钱老爷表情缓和了一些,但与威仍在。
于是李夫人只敢用帕子,小幅度的擦着眼泪,然后将父亲被抓后的事情,尽可能详细的说了一遍。
柴房中的声音停息了一会儿。
金猛才做了一个手势。
然后他身后的人,就大步走了出去。
十几息之后,柴房门的被推开。
“李夫人,你该回去了。”林护卫站在柴房门口,白色的雪花在他身后飘落。
李夫人见了,立刻哭着道:“我不回去,想要我走,就将我父亲也放了。”
顿一下,李夫人又加道:“还有我夫君,我夫君没烧粮,也将他一起放了。”
“李夫人,你自己不愿意走,我会让兄弟送你一程。”林护卫说着,就要让人上前。
钱老爷自是不能让女儿被男子驾着走。
他忙开口:“大姐儿,你先回去。”
“父亲,我不走,我走了,您怎么办?”李夫人伤心哭道:“这府上黑了心肝,居然连饭都不给您吃。呜呜,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您饿死啊!”
钱老爷心酸的叹气,“大姐儿,右将军不会饿死我,你快走吧!”
见林护卫使的人已经进了柴房,声音转为严厉,“大姐,你还当我是父亲,现在就走……”
在钱老爷严厉话语,以及旁边虎视眈眈的男子双重影响下,李夫人终是哭哭啼啼离开了柴房。
林护卫毫不犹豫,当即让人将李夫人送出府。
少了哭包李夫人,柴房这边安静了下来。
敞开的柴房门,呼啸的冷风往柴房内灌去。
钱老爷哆哆嗦嗦的裹紧身上的衣服。
在这时,柴房中被点燃了烛光。
摇曳的火苗,挣扎着跳跃。
钱老爷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进了柴房。
“右……右将军?”
钱老爷眯眼,似乎想要将来人,看的更清楚。
金猛闻言,背手看一眼钱老爷。
林护卫跟着走进柴房,且关上了门。
没有了寒风的灌入,火苗顿时不再死命的挣扎。
钱老爷舒出一口气,“右将军,小人只是个本本分分的商人,贵夫人不分青红皂白,将小人抓进府中关起来,是何意?”
“何意?”金猛髯须动了动,居高而下问,“事到如今,钱老爷还要执迷不悟吗?”
钱老爷:“小人不懂右将军的意思。”
“钱老爷,你以为府上被包围,是因为什么?”金猛一双炯目发光,“钱老爷,李虎已经都交代了。”
闻言,钱老爷瞳孔一震,他快速低下头,稍一下,就再次抬起。
“右将军,李虎他虽是我的大女婿,但我们毕竟是两家人。他交代什么,应也我无关,我只是一个商人,不懂大女婿的事情。”
金猛冷肃的道:“钱老爷,我实话告诉你,不光李虎,就是山匪,都已经交代了。你可以继续装,但你以及你的家人,我是绝不会放过。”
说完,金猛背过身去。
他高大的身影,在烛光的映照下,投射在墙上。
几息之后,在他的身后,传来钱老爷的惨叫声。
两盏茶过去,金猛转过身。
钱老爷此时,已经一身血色,呼吸微弱的昏倒在地上。
稍后,一盆溶了盐的水,泼在钱老爷身上。
一声凄惨的叫声,从钱老爷口中发出。
金猛上前一步,沉着脸道:“钱老爷,不管你认与不认,在我这里,你已罪无可逃。既然你不肯配合,那你的妻子儿女,就都一一尝尝,你刚才的经受,至死为止。”
钱老爷终于变了脸色,“祸不及妻儿。金猛,你怎么能?你怎么敢?你好狠毒,西北的老百姓都看错你了,你不是英雄,你分明是魔鬼,魔鬼!”
金猛闻言冷笑,“祸不及妻儿,蛮子可从来不和我们讲这话。”
说着,金猛的手抬起来,“钱老爷,你知道我这双手,斩过多少屠杀我西北百姓的蛮子吗?他们中又有多少祸害了我西北百姓的妻儿?”
重重冷哼一声,“我金猛,就是一莽夫,从不讲书上的鬼话。”
双手背回身后,金猛浑身杀气的道:“在我这里,敌人与蛮子无异!”
钱老爷只觉浑身冰冷。
他是大周人,怎么能与蛮子无异。
可他偏偏看出来了,眼前的人,说的是实话。
这一刻,钱老爷知道,他完了,真的完了。
雪慢慢的变小了,金猛拿着钱老爷画押的供词,走出了柴房。
身后,林护卫站在柴房门口,静静看着离开的男人身影。
林护卫知道,从今过后,他再也不能用以前的心态,面对那位被称为莽夫的将军了。
……
书房中,金安站在自家主子面前。
他先将自己与少夫人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然后问道:“将军,少夫人让奴才收拾金和与金平的住处,让他们还住原先的房间吗?”
原先空间有限,金和与金平住在一间。
如今府中空闲的地方多了,是以金安有此一问。
金猛也知道金安的想法,于是道:“让他们分开住。”
“是,将军。”金安应下,又道:“将军,少夫人想要查府中的下人,是否与今日闹事的人有牵连。”
金猛:“配合好少夫人。”
金安又道:“将军,府中原先的下人,还继续关着吗?”
“先关着,等少夫人处理。”金猛说完,粗声问道:“是有人找你了吗?”
金安闻言回道:“是原先院中的下人。”
金猛闻言皱了皱眉,转而问道:“交代你的铺子,给了少夫人吗?”
“还没有。奴才今日……”金安说着,就被打断了。
金猛直接道:“不用和我说原因了,记得明日晚饭前,将我所有的私产都整理出来。”
说着,金猛叹一声。
他说的好听,是所有。
但实际上,他就算不做生意也明白,他那些铺子加起来也没有多少钱?
想要买下今日运进城的粮食,他的钱远远不够。
至于藏小金库,他现在真没这个脸。
想着,金猛道:“你明日一早,遣人去问问那两位粮商,粮食作价几何?”
金安一听,就知道自家主子的想法了。
他郑重的应了下来。
又与金安交代了一些其他事情,金猛揣着钱老爷的供词,回了后院。
“夫君,你回来的的正好。”符锦枝笑着道:“廖嬷嬷做好了夜食,我正要派人去问你呢?”
金猛瞅着笑颜如花自家夫人,心中的沉重都松了松。
挥手让下人出去。
金猛坐到了自家夫人身边,将怀中之物掏了出来。
“夫人,请看?”
符锦枝低头,“这是?”
“钱老爷的供词。”金猛接着道。
果如符锦枝所料,她收敛表情,接过展开。
扫过一遍,符锦枝合上了手上的供词。
金猛看着自家夫人的表情,不解的问道:“夫人,你看上去一点都不意外,永安王与蛮子有联系?”
“确实不意外。”符锦枝向后,靠在软塌上淡淡道:“自古以来,为了自已的利益,勾结外敌的事情,从来都不少。”
金猛闻言,狠狠的咬牙,“永安王这是叛国!”
“这国,永安王早就想换了。”符锦枝看着满脸肃杀的男子,问道:“夫君,钱老爷只说,永安王与蛮子有约定,但具体的事情却不知。夫君,你可是想要连夜审李虎和山匪?”
金猛回来之前,确实是这样想的。
可现在,他看着自家夫人的样子。
“夫人,你如何想的呢?”顿了顿,金猛问道。
符锦枝:“如果是我,李虎和山匪要审,但却不必如此着急。”
“可军中若是有永安王的人,他们杀了李虎他们怎么办?”金猛说着,磨了磨牙。
以往他只觉得军中的人,都是同生共死的兄弟。
但李虎让他深切的知道了,不是如此。
军中也会有叛徒,且是通蛮的叛徒!
“杀了李虎他们?”符锦枝点头,“若我是永安王,也有可能。”
说着,符锦枝坐直了身体,她靠近自家夫君,“我们不妨来设想一下,永安王和蛮子之间,能有什么约定?”
不待金猛说话。
符锦枝就径自说道:“我觉得,最有可能的,就是永安王的人与蛮子里应外合,攻破肃安城。”
金猛一听这话,刷一下站了起来,盛怒道:“他们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