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事情告一段落,快刀门一行人也连夜赶回去,准备张罗喜事了,沐幽的生死好像与他们全然无关,好像从来就没有存在这么个人一样,连同金蚕的种种也都随着这倾盆大雨一样,顷刻而至,也顷刻而消,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打扫、清理、掩埋。
红尘百态,众生万象,皆如这些拂去的尘埃。
本来闹哄哄的客栈终于恢复了宁静。
朱邪瑜向我靠拢一步,适才的稳沉持重荡然无存:“瑢瑢,我送你回房,今晚这番折腾,你应该很累了。”
我还未来得及躲他,这人的手已松开我的手腕变成揽住我的肩膀。
“我又没受伤,又不是没长腿,何须你送?”我愤愤然扒开他的手。
朱邪瑜的手无所适从的在胸前的衣襟上揩了揩,仍是厚着脸皮朝我笑。
我就在想,这人本是一副冷傲孤清的骨相,端在那里就十分的好,为何一到了我面前,就这么的轻浮无聊。
花想容倒是上前来一把挽住我的另一条手臂,冷冷道:“她既没有受伤,也不是没长腿,无须你送,我跟她两姐妹还有些话要说,这就不奉陪了,朱邪公子,请自便!”
经她这样一说,朱邪瑜倒真是没再多做纠缠,任由花想容将我拽走。
但我不知怎的,经过沐幽一事,就把朱邪瑜定性成一个身不由己桃花缠身的香饽饽,哪怕是看似完全没有交集的女子,可能最后都会与他有点牵扯,就像花想容,她也只是较寻常的时候态度稍微冷淡了些也没什么特别的,我却也会有点浮想联翩,觉得她好像在生朱邪瑜的气似的,若不是我早就知道她喜欢的是老李那样较为年长性格深沉杀伐决断的类型,我倒真会相信自己的直觉了。
夜里,我与花想容并头而卧。
“今晚上,闹的这一出,真可算得上是惊心动魄,跌宕起伏,峰回路转了。去年我就起了写章回小说的兴致,这倒是个很好的素材。”此时的我,哪里有半分睡意,满脑子都是那些生动的,鲜明的,或死去或疯癫的人。
还有朱邪瑜,这个突然出现,搅乱我刚刚平静心湖的人。
“哼,就你这点文沫子,还想写书?”
我气得从床上坐起:“你可别小瞧人,我可是专门请师父教过我的,这人曾经还是个举人呢!”
花想容也坐了起来:“那个朱邪瑜……看得出他相当喜欢你啊!想不到你这把年纪了,还会有个这么优质的少年郎追着你跑,你偏偏还耍矫情?”
我道:“年纪大怎样了?年纪大就不配被人喜欢了吗?年纪大也未必都是坏事,至少我更欣赏现在的自己,无论是阅历、品味还是手段。再说了,就算他不挑剔我什么,我却还有要挑他的地方呢!他顶着这样一副招摇的面孔,无端的惹来许多桃花,我若真跟他在一起了,岂不是要时时给他挡桃花!累也累死了。还有沐幽这一节,我始终都还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呢,我这人眼里一向容不得沙子,若是让我查出他有半分负心的行为,我定然会弃了他,说不定还会杀了他。”
花想容道:“这个,你倒真是冤枉他了。我可以作证。”
我不解道:“你?你跟他很熟吗?如何帮他作证?”
花想容摇摇头:“不熟,不过你忘了我有入梦香吗?可以与熟睡之人共情,窥探他们的梦境。”
我立时来了兴趣:“你看过沐幽的梦境?”
花想容点点头:“这丫头要是不去苗疆,不遇上朱邪瑜,也就不会有这一场惨剧了。”
“怎么说?”
“也不知道是几年前,反正梦境里面的沐幽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没什么武功在身上,偏偏胆子大得很,跟着家里嫡出的四姐姐偷跑去苗疆游玩,路上遭遇劫匪,虽然二人都做了男装打扮,到底是被认了出来,盗匪一向久居边塞,哪里见过她们这样的丽色,是以得了银两也还是不肯放过,一路追赶羞辱,这时朱邪瑜一行刚好路过,也就顺便英雄救美了,可能也是有任务在身,匆匆救了人便催马走了,二人吓得魂不附体,也失了方向。你说这姓朱邪的,好人也不会做到底,既然救了人又是两个姑娘家,怎么也该将人家护送到安全地带再离开啊!”
“这人一向都觉得女人很麻烦的。能顺便救下,已经算良心发现了。”
“沐幽二人混混沌沌地竟然走进了一个村寨,苗民一向热情好客,见她二人生得极美,出手也很阔绰,就同意留她们在村中过夜,次日专门着人将她们送回官道,或者如果她们愿意出钱,直接给她们当导游也行。她那四姐姐,倒是个极会交际营生的主,不时便与一众年龄相仿的苗女们玩作一处,得知当晚有个火把节,期间少年男女们可以不用避讳,一起唱歌跳舞。完了,少女便可将自己绣制的襟带啊荷包什么的送给在场心仪的男子,若是男子也接受了,就是向旁人确定了他们的恋爱关系。”
“所以,这对姐妹花玩心大起,肯定也加入了这个火把节,然后我猜朱邪瑜办完了差事已是更深露重,不宜再赶路,刚好也投宿到这个寨子里。”
“以朱邪瑜的孤僻疏离的性子,自是不想参加什么火把节的,但是拗不过一众血气方刚的属下,也就去了。这就成了所谓的“二度相逢”,又有哪个浪漫多情的少女碰到此节会不认为是“上天注定”呢?自然是要把握机会,将代表心意的贴身荷包送出的。这位朱邪公子呢,一向最怕麻烦却偏生了一张招惹桃花的脸,一看到众多向自己投递过来的五颜六色的襟带荷包,只怕头都大了,他一定也不知道这个行为的含义,只道是苗女们好客,不收就显得太不敬了,可能沐幽离他最近,他随手就收了她的荷包吧!呵呵,他倒是一番漫不经心,却惹来一个女子的刻骨相思。”
“就是这女子的一番刻骨相思,却又惹出了两个无辜的伤心断肠人。”
“可能一切都是前世因果吧!”
“花花,我……总觉得你好像比我还了解朱邪瑜似的。”
花想容沉默片刻,笑道:“他毕竟也是我这里预存了费用的贵宾客户,多少我也该有所了解吧!”
“是吗?”我这样轻轻问了一句,好像是在问她,又好像是在问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