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鹦鹉牡丹炉轻烟缕缕,满室幽香,香雾缭绕,宛如仙境。
仙境里坐着一位美人,一袭精致的淡色衣裙,略施粉黛。美人放下手里的笔,纤纤玉手端起手边的粉彩茶盏,轻啜一口,茶汤微热,热气氤氲,把美人衬托得更加超凡脱俗。
“小姐,您看这梅花美不美啊?”婢女怀抱着一捧白梅走进来,带进一阵冷香。
“咦,不是说燕北要到春天才能看到梅花绽放吗?这花是哪里寻来的?”
梅花虽是百花之中比较耐寒的,可是来到燕北苦寒之地,也要待到春天变暖时方能盛开。
婢女甜甜一笑:“焦公子说是从燕北王府里折来的,这燕北也只有王府的花匠才能令梅花在腊月里绽放。”
“焦公子?”美人眼中那抹惊喜瞬间褪去,她真是烦透了这个登徒子。
“这是焦公子给您写的诗,每天一首呢。”婢女说道。
那首诗写在精致的花笺上,上面还沾着淡淡的梅香。
美人看了一眼,便将那张花笺连带着上面的诗扔进了火盆。
她不通诗词。
虽然这两年用心读书,可还是写不出一首诗来。
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就行的,还要有天赋,就如她做针线一样,黄氏稍一点拨她便信手拈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可是要做沈家女儿,就是要懂诗词歌赋的。
沈彤也不会这些,黄氏故意不肯教吧,而她呢,自幼长在小山村里,自是更是没人教了。
欣妩叹了口气,目光望向窗外,窗子紧闭,她却看到了那瓶新插的白梅。
“把这个拿出去扔掉。”欣妩不悦地说道。她已经表现出对这梅花不喜了,婢女竟然还是把梅花放在她能一眼看到的地方。
婢女微微一笑:“小姐,您要学着视如不见,无论是喜欢还是不喜欢的,您都要学会。”
欣妩脸上的不悦之色渐渐敛去,她噗哧笑了,起身走到那瓶梅花旁,抬手抽出一枝。
梅枝有尺长,尾端剪成便于吸收水份的斜口。
欣妩看着那个斜斜的切口,举起梅枝,朝着婢女刺了过去。
婢女站着没动,梅枝贴着她的脸颊滑出去,她嘴边含笑看着欣妩。
欣妩恨恨地把梅枝扔在地上,冷声说道:“我讨厌你这种低三下四的人指手划脚。”
她虽然讨厌,可还是没有刺到婢女脸上。
不是她不忍,而是......不敢。
婢女轻声一笑,转身向外走去。
“乙七,你去哪里?”欣妩的声音里隐隐透着不安。
乙七头也没回,只是冷冷地说道:“放心,我不去告状,没空!”
雕花木门重又关上,只余一室梅香。
欣妩用手撕扯,花瓣洒了一地,忽然,她的目光落到了手上,接着,又落到脚上。
玉指如葱,脚上的绣鞋绣功精致。
欣妩却恨不得把自己的手和脚藏起来。
她没有赤蛇之血!
她竟然会没有赤蛇之血!
在西安时,她便自己用朱砂试过,那时她还以为是她的方法不对。
可是后来,当着屠卫的面,又试过三次,千真万确,她没有!
如果她拥有赤蛇之血,乙七这种只会卖命的死士又怎敢对她出言不逊?
心里的怨气越聚越多,欣妩推门走了出去。
她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钥匙,打开了那道紧锁的门。
门里,黄氏坐在织机前,双目呆滞。
开门的声音并没有引起黄氏的注意,她依然枯坐在那里,茫然地望着前方。
“阿娘,我又来看您了。”
少女的声音悦耳如银铃,身姿曼妙如蝴蝶,蝴蝶飞到黄氏身边,轻轻按摩着她的肩膀:“阿娘,听说您今天又没有吃饭,那怎么行呢,您已经三天不吃饭了,身体会支撑不住的。”
纤纤玉手按压着黄氏瘦削的肩膀,本就纤弱的妇人已是皮包骨头。
欣妩按了几下,便甩甩手,她的手指被黄氏的骨头硌得生疼。
黄氏没有说话,依然看着前方。
欣妩叹了口气,凑到她的耳边,甜甜的声音再次响起:“阿娘,您是不是很后悔赶走沈彤啊,可是您后悔也没有用,沈彤恨死您了。”
黄氏蓦的转头,死死瞪着欣妩。
欣妩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妇人的双眼如同死鱼一样,眼珠一动不动。
“彤彤,阿娘求求你,把朗月还给我。”
欣妩轻笑:“阿娘,我叫欣妩啊,以前我讨厌死这个名字了,可是现在我觉得很好听。我不想叫彤彤了,您以后也别叫了。”
“彤彤,求求你,把朗月还给我。”黄氏似是没有听到她的话,呆呆地重复着。
欣妩心中一阵烦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最近几天,每次见到黄氏,黄氏都要叫她彤彤。
以前黄氏是叫她阿妩的。
难道,时至今日,她依然没有存在感吗?
沈彤是朗月的替身,而她是沈彤的替身。
一个没有任何存在感的替身。
欣妩一把扯住黄氏的头发,把她从椅子上拽下来,黄氏已经三四天没有进食,身体虚弱,欣妩稍一用力,就把她推倒在地。
黄氏没有试图站起来,她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欣妩吓了一跳,连忙凑过去试她鼻息,黄氏忽然抓住了她的手:“彤彤,把朗月还给我!”
欣妩浑身发冷,她使劲挣脱开黄氏的手,快步向门外跑去。
大门重又锁上,欣妩倚在门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黄氏是疯了吧。
是真疯还是假疯?
“小姐,原来你在这里。”
迎面走来的是乙七,她身边还有一名婢女,当然也是死士,名叫乙八。
欣妩再次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完全平静下来。
她淡淡地说道:“阿娘不肯吃饭,你们去给她喂饭吧,我可不想看到她饿得气息奄奄。”
“是。”两名婢女应声答应。
欣妩满意地点点头,裹紧身上的皮裘,向着自己的屋子走去。
片刻之后。那扇紧闭的门里,响起妇人歇斯底里的尖叫,但是很快,尖叫声没有了,院子里重又恢复寂静,悄然而至的雪花无声地落在屋檐上,又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