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李二人在这矿洞里走的晕头转向,就在张瑶星想要放弃之际,就听得一声惨叫。两人顿足面面相觑,寻着那声音的大致方向走去。不稍片刻,又是更加明显的几声,而后便是接连不断。
两人赶紧加快脚步赶去。
走到那凄厉尖叫附近时,李应逢刻意放慢脚步,有心护着身后人,所带火折子剩余不多,故他此刻不想使用。
张瑶星今时不同往日,她双手张开,走的更为小心谨慎。她下意识的往右靠,没走几步脑袋就磕到一个东西上,哎呀一声。李应逢身子一紧,掏出一个火折子点燃,双眼紧盯张瑶星在黑暗里的隐约轮廓,“怎么了?”
“撞到头了……是开着的门?”蹭着这点儿光亮,张瑶星可算是看清了他方才撞到什么上,“你快看!这里面。”
李应逢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将火折子往前拿,见着里面的人,眼神忽变得锐利起来。他先一步走进去,那一直发出怪异叫声的人,就缩在那边角落。这股刺耳声音让李应逢相当不悦。
缓步走近那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余昧,李应逢面无表情,瞥了眼插在他左胸的匕首,抬脚踢踢他发福的身子。见此人还不动,遂蹲下去,将火折子停在他脸前,虽面色苍白,却不是死人之相,冷声命令道:“起来。”
见他还不动,李应逢皱眉,之间将火折子发红的芯子戳到他肌肤上,余昧疼的大叫一声,瞪大眼睛,捂住脖子连忙往后爬。
张瑶星虽未上前细细查看,可她却把余昧心口插着的匕首,看的一清二楚。这种情形她头次见,惊诧道:“神人不成?这都没死?”
她跑过去蹲到余昧身前,抽出匕首,只刀刃前端沾了点点血迹,一把掀开他衣裳,拿出他垫在左胸的一大叠银票,转身,对着李应逢甩甩,“嘿,这银票还真是个好东西,关键时刻竟还能救命。”
“王爷……下官,下官……”余昧快要被吓的魂飞魄散,连忙跪下,完全顾不上他心口的那点儿疼。他手紧紧抓着这地上干草,却是一句顺畅话都说不出来。忽然,他心一横,反正他横竖都是个死,不过,定要拖着那白近修给他陪葬,“事已至此,下官不再狡辩什么了。唯有,王爷,您可千万别放过那白近修!这些事都跟他脱不了干系!他不是个好东西!”
张瑶星听得发笑,转头对那边李应逢说:“别在这儿跟他废话,先把他带走。一会儿那五人万一放弃在山里头找咱们,折返回来,定是要第一时间来查看此处的,到时候就遭了。”
李应逢点头,又见那余昧吓得双股颤颤,不能站起。一番厌恶嫌弃下,没法儿了,只得走去那边拖他起来。
缩角落的疯癫之人,瞪大双眼,叫声戛然而止,借着火折子微弱的光芒,定定看着那往这边走的高挑声音。他目光迟钝往上移,脑袋里忽的闪过那着红衣窄袖,一脸戾气站在一堆子死人里的少年。怕的眼珠子都飞出来,长大嘴巴,啊啊啊的乱叫。
这人实在是吵得慌,李应逢不由得多瞪了他一眼。
只一眼,又吓得那人大喊大叫,“冤有头债有主!!!小将军索命别索我的啊!!我们也只是听人差遣的啊!!!”
李应逢眼神倏然一变,脸上表情,开始缓慢的宛如冰川遇炽阳般的溶解。脚步一转,蹲在疯子面前,揪着他衣领,“你在说什么?”
他吼的大声,张瑶星自然是听到了,将手里银票随意丢到地面,缓缓移眼,面无表情盯着那边,心如止水。
李应逢的忽然贴近,那人大喊大叫的同时,开始剧烈挣扎。李应逢锁着他双手,将人按倒在地,“你刚刚在说什么?”
疯子依旧答非所问,“别杀我!别杀我……我没杀太齐陆氏一口人……一个也没。”说罢,他趴在地上,开始低声呜咽起来。这般举动无非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若真没做过,何苦这般一直强调不歇……
竟是太齐陆氏!李应逢猛地回头,眼里夹着些许惊慌失措,瞧着那立在火光明灭处不知神色如何的张瑶星。
李应逢以为他方才说的是……那夜荒地杀将军一事,竟是灭族一事……这下李应逢如鲠在喉,退也不是,逼问也不是。
气氛微妙间,张瑶星悠长叹息,走过去拍拍他肩膀,指着那边一动也不敢的动的余昧,“走吧。”
李应逢还是不甘心,紧紧抓着她手,“你,你就不想找到仇人吗?”
张瑶星挑眉,蹲到他面前,伸手拍拍他脸,面上表情似笑非笑,“找到了,然后呢?”张瑶星定定看着他慌乱细微移动的黑瞳,摇头无声哑笑,“我说,你是真不知还是装不知?我的家族一夜之间被灭也好,还是我荒地被杀也罢,不管事出何因,再弯弯绕绕的,最后都指向那做决断的唯一一人。你说呢,李应逢。”
他们两人此刻无声望着彼此,张瑶星先一步移眼,“走吧,别管这人了。”
“等等,哪怕你再坚守你的家族信仰,先人告诫,你就真没动过其他心思吗?你就真不想仔细,仔细去查查吗?不管是什么,我都会帮你。”李应逢声音有着细微的颤抖,他这辈子都无法忘记,那站在陆家院里,低头看着自己倒在地上母亲还有兄长,还有众多族人时,那失魂落魄的单薄背影。
“你是用什么身份来问的?二皇子?怀远王?”张瑶星脸色越发冰冷,“还是说,你迫切的想证明这个真相,跟你心里所想不一样?你想洗脱一些被强加在你身上的头衔?还是说,跟我相处时,想心里少些多余的罪孽之感?”
张瑶星这咄咄逼人的话语,像是把无形的利刃,刀刀插进他心头,“我不是!哪怕刚开始我确实是心有愧疚,可是不是你所想的那种愧疚!我……”
“够了。别说了,这些跟乱麻一样过去的事情,过了就过了。再深究下去,对你夺嫡没好处。”
“你只要记住,让太齐陆氏亡的,是他们奉为神谕般的族规还有先人的告诫,但凡不这么死脑筋,家族的下场,我的下场,绝不是这般。对君上无上的忠诚,有时候得来的东西,就是这么的令人发笑。”张瑶星站起来,眼神惆怅,“走吧。”
李应逢双手慢慢收紧,眼尾发红,凶巴巴却又委屈,“若我非逮着不放呢,若我非要把这些乱麻理顺呢。若我非要替太齐陆氏争个公道呢?”
火折子也在这时细微挣扎闪烁几下,灭了,周遭又是漆黑一片。
张瑶星一时没适应这黑暗,双眼泛花,索性闭上眼,又听得他方才所言,心里烦躁不堪,没经脑袋,直接脱口而出,“你姓李,我姓陆,我之家事,与你何干?”才刚说完,眼底立马闪过一丝慌乱。
李应逢急促吸口气,紧紧咬牙,“与我何干?你竟还说的出口!陆介,有时候你的一举一动是真的欠揍。”心里那头凶兽,又开始横冲直撞,李应逢颤抖叹气,如今,还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硬生生把快要呼之欲出的话语忍了下去。点亮最后一个火折子,怒气冲冲的拖起余昧往外走。
余昧此刻像是只被雄鹰叼着的小鸡仔,不敢求饶,这样怕是死的更快,只闷声跟在他身后。
张瑶星安分走在后面,面上还挺镇定,可是大拇指疯狂搓着食指暴露她此刻的焦躁不安。那手腕上被撕断了的布条,随着偶尔来的风,微微飘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