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则是抬起脑袋,气鼓鼓的嘟起嘴巴,又开始低着脑袋继续的抓着云渺的手指。
“那有那么多对不起的。”晴光伸手抓住自己女儿的手指头,将她拉了过来“现在怔觉也与家里人闹的很僵,那我是不是也应该感到愧疚?但是你看我有吗?”
“那是你没什么良心。”
“这有什么关系?这就叫做失与得,他们在做事情的时候,心里面早就有数了。你这是瞎操心。”
“可是他眼睛瞎了,他不能在看到世间万物了,还有他的娘亲,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云渺说着,然后又深深的叹气。
“什么怎么怎么的,你就这样回去就是了。回去,你就知道怎么面对了。”晴光怀里的小女孩一直在不安分的动弹着,她的手伸出来,就是要抓住她娘亲的头发,忽然的,她眼睛瞪大,她直勾勾的看着那个在巷口四处张望的人,看清楚了之后,她的手又开始往那边抓去,嘴里咿咿呀呀的喊着。
“哎呀,怎的啦。”晴光被她 扰的不行,只能顺着她的手看过去,她一怔,脸上的笑又浓郁几分“你爹爹已经找来了。”随后,晴光对着那个喊了一声,刘怔觉立马转头看着她,对着她一笑。
晴光站了起来,将小女孩抱在怀里,垂着眼睛看着云渺,她低声说道:“人啊,寿命太短,是经不起犹豫的,你只要稍微一犹豫啊,这好几年就又晃过去了。小树妖,你明白吗?”
晴光开始往前面走,她轻轻的嗓音伴随着柔和风,飘进云渺的耳朵里面。
她说:“往往这犹豫啊,就会造成误会,因为误会散了多少人。更别说,人与妖了。”
云渺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身影,巷口的那个人一直在等候着她,她停到刘怔觉的身前,他下意识的接过她怀里的女儿。他们一家三口走开了,但是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还钉在那个巷口,许久后,他们的影子才从那个巷口挣脱远去。
云渺又在那里犹豫了会儿,从后门溜了进去,她随便的抓住一个人问问,就知道唐以柏身在何处。
她停在门外,看着自己映在门上的影子,深吸一口气,她抬手推开了门。
在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后,唐以柏的心脏应声紧了一下。
“小弟?”云渺探了半个脑袋进来。
“我在这里。”
云渺立马整个人都蹿了进去。她趴到了唐以柏的床上,抬着脑袋眼巴巴的看着唐以柏“还痛吗小弟?”云渺轻声问道。
唐以柏点点脑袋“痛。”
“你,不会怨我吧……”云渺担忧的说道。
“不会。”唐以柏肯定的说道:“只是我成了瞎子,估计是娶不到媳妇了。所以,你要为你自己收拾摊子。”
“我知道……”
“云渺,你最喜欢的是我眼睛对吧。”唐以柏躺在床上说道:“现在你喜欢的东西没有了。你感觉如何?”
“不不不,”云渺连忙的甩手“你该不会以为,你现在眼睛瞎了,我便心意变了吧。其实,就在刚刚啊……我突然发现,这样的你也很帅。也看的我喜欢的紧。”
云渺的生声音轻轻的,就像是炎热夏天午后的风。
“好,我知道了。”唐以柏微微的低下脑袋,垂下几缕碎发。
云渺看着缠在他的眼睛上的绷带,心里面又是一阵翻滚,她下意识的抬手,轻轻的触碰他的伤。
“你别多想来了,云渺。”唐以柏伸手抓住她的手,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面,紧紧的捏着。
“你说的轻巧。”云渺抽回自己的手,撅起嘴。现在不管她如何将表情展现在自己的脸上,唐以柏都看到不到,他的眼睛终归是她干的,故而,她愧疚的不行,要说将这个事情完全抛在脑后怎么可能。
“云渺,我没那么宽容,但是只因为是你。”
云渺点点脑袋。
“我不希望,你以后对我的感情愧疚大于任何感情。”唐以柏的嘴角挂着微笑“不是说眼不见为净吗?你看这样岂不是还是好事。”唐以柏继续的宽慰她。
“我知道了……”云渺一头栽进唐以柏的怀抱。
“云渺,我们快些成亲吧。”
云渺怔愣片刻,将自己的脑袋更加的埋进去,她不做声,点点脑袋。
婚事办的很快也办的很是简便,云渺觉得晃眼的,她居然就穿着火红的嫁衣坐在房间里面,等着唐以柏来接她。她的手紧紧的绞在一起,又把裙子都给抓的皱皱的。这时,房门被人轻轻的敲几下,云渺的心一下就紧了起来,她连忙的盖起盖头,被人请了出去。
云渺被红盖头遮得严严实实的,她只能低垂着眼睛,才能看到脚下的路,她一直被喜婆拉着手,走了很长的路后,喜婆不知道喊了什么,将她的手放在了一个她熟悉的宽厚手掌上面。在肌肤接触到的哪一刻,云渺的心一跳。脸上又再次的扬起微笑。
唐以柏紧紧的拉着她的手,走过了很远的路,云渺也一直按着规矩来办事,一路上都安安静静的十分配合。
慎亦站在远处的屋顶上面,神色淡然的看着前面的一举一动,他的眼睛至始至终都停留在一身火红的云渺身上。她身上的红,红的刺眼,那个乖巧的云渺让他站在原地挪不动脚。他一直在哪里呆着,直到天色黑了,下面的人群开始多起来,很久后,那些人开始散去,整个府的灯都熄灭了许多,他还站在哪里,灯都熄灭了,他才失魂落魄的走来。
“小弟!这感觉就像是假的一样。”云渺毫不避讳的将自己的红色盖头一掀,往后一倒,舒舒服服的躺在上面。
“有吗?”唐以柏也跟着云渺倒下去,手紧紧的抓住云渺的手。
他们就这样躺着安静了一会儿,红色温暖的房间里面也静谧着。唐以柏舔了舔自己的干燥的嘴唇,干咳了几声。
云渺也不自在的动动身子,喜婆给她说的话还历历在目。
唐以柏翻身,伸手在云渺的脸上摸索着,摸到云渺柔软的嘴唇的时候,他俯身,印下去。身下的云渺立马伸手紧紧的抓住唐以柏的衣服。
窗外的月亮,已经高高的悬在半空中洒下满地的清辉。
云渺与唐以柏成亲后多年,小日子一直过的顺顺当当的,这天唐以柏早早的就起来,径直的就走到屋外的小院里面,现在的他已经习惯了眼前的黑暗,但是他还是选择在自己的眼睛上面蒙上一个白色的胶带。
“云渺,你是不是又跑树上去了?”唐以柏走到树下停下来,他今早一起来,下意识的往旁边摸去,但是身旁空空如也只有一丝丝残留的余温。
云渺从树的枝桠间探出脑袋来,手支着树看着下面的唐以柏“我在树上呆了那么多年,自然是喜欢
“你以后要离开的时候,一定要叫醒我。”唐以柏仰着脑袋,虽然他根本看不到云渺。
云渺抓住树干的手紧了紧,他当然是能够理解唐以柏的不安源自哪里“那大半夜的,我也喊你!”云渺才不会说什么体己话。
没想到,树下面的唐以柏听到这个话倒是笑了起来“好啊。”
“切!”云渺在树上大吼道,她的脚悬在空中摆动了几下,忽然的,她天马行空的想到一个主意,她将双手合成一个圆圈,对着下面喊道:“小弟!”
“你又要干嘛?”
“我从这里跳下来,你接着我!”
“可是我眼睛……”
云渺不等唐以柏将话说完,直接的大吼一声,就从树上面越了下来。唐以柏只能慌张的张开双手接住云渺了。云渺跳下的方向,于唐以柏伸手的方向可谓是南辕北辙,但是云渺的足尖在空中一点,她的身子就出现在了唐以柏的上方,她展开双手,向唐以柏扑去。
唐以柏的怀抱则是被云渺给满满的占满了,他往后倒退了好几步,才稳稳当当的站好,将云渺放在地上。
云渺一直楼着唐以柏的脖子傻笑,久久的不放手。
“刚刚,我有一种,好像是回到了第一次见面时候的那个样子。”
“在书院的时候,你在树上的样子?”唐以柏边说边回忆起那个时候的云渺“那个时候的你,蛮不讲理的。”
“谁说的。”
“那个时候的你,就挺好的。”唐以柏不由得改口。
“那是自然。”云渺颇为得意的松开唐以柏的手,也不知是因为云渺的不小心还是因为挂到什么东西,当初唐以柏送给她的那条链子一下断成了两节。
云渺惊呼一声,快速的弯腰拾起链子,满脸心疼的看着自己掌心上面的断开的链子。
“怎的了?”
“你送我的链子断了……”云渺用食指轻轻的拿起那根链子,拉过唐以柏的手,放在上面。唐以柏摸索着这个链子的形状,是她送云渺的月光石链子。
“不必担心,拿去修补一下就好了。”唐以柏伸手自己的手“来,云渺,咱们去街上看看怎么修。”
于是,两人就这样开始走到街上面去看做链子的匠人。云渺瞪着一双大眼睛,找寻了许久才看到一处是在做这个的,连忙的拉着唐以柏赶过去。
唐以柏缓缓的拿出那条链子,拿到那匠人的面前询问道:“这个在这里能够修好吗?”
匠人接过链子拿在手上仔细的查看“这链子啊,带太久了已经不能用了,只有把这几个石头给弄下来,重新镶嵌在一条链子上面了。”
“云渺你看可好?”唐以柏询问着云渺的意思。
云渺轻轻的拉拉他的衣袖“我看好!”
“那便这样吧,你做吧。”
他们两人便在这里等候着,匠人很快的就把那个链子给做好了。
“来,两位,拿好啊。”
云渺快速的接过链子,自己硬是挂了半天也未挂上去,最后还是唐以柏摸索着给她带上去的。
事情的发展,果然就像晴光所说的那样,这人啊,寿命太短,就像是一晃的,这一辈子就过去了。
云渺此刻跪坐在地面上,唐以柏满头白发的躺在床上,他抬起干瘦的手,在半空中没停留多久,云渺便伸手紧握着那只手,将他的手贴到脸上。
“云……渺。”躺在床上的唐以柏声音沙哑的喊道。
“我在,我在这里的!”
“我估计快没时间了。”唐以柏的手轻轻的抚摸着云渺的脸,指尖的触感是滑嫩无比的,他突然笑开“我瞎了也好,这样便看不到自己渐渐老去的模样……”唐以柏的话说到一半突然止住,他这样,也再也见不着云渺了啊。他这些年来,日复一日的每天在脑海里面想一遍云渺的样子,生怕就忘记了。
“小弟……”云渺刚刚喊出口,眼泪就填满了眼眶。
“别哭了。”唐以柏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
云渺这更是嚎啕大哭“我怎么办啊!”
“今后,你要好好的。”唐以柏虚弱的说道。
“我不要一个人……”云渺趴在床上。
“我啊……只是换了种方式陪着你而已。”唐以柏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举起自己的手去触碰将要与自己永别的云渺了,他此刻还在努力的重复着自己早就安顿好了的一切“屋子里面的被子,不要在拖去树上了。记着每天要去小院子里浇花,后门哪儿……哪儿的流浪猫要记着喂,云渺不能再发脾气了……”唐以柏说着自己面上都洋溢起了微笑。
“我给你的那个单子,你要认真的看。”唐以柏还在叮嘱云渺“我……很是不放心你……”唐以柏说完这话后,便没有了动静。
云渺一直趴在那里,直到月亮高高挂在半空中。
云渺伸手推推唐以柏,她伸手停在他的鼻子下面,什么都没有。云渺只觉得突如其来一阵晕厥,她一下趴在唐以柏冰凉的身上,大脑里面浑浑噩噩的。
整个屋子里面都显现出一种别样的死寂。
云渺没有过多的反应,她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呆坐了一宿。
不管世人如何的悲伤,第二日依旧不会带着丝毫怜悯的到来,太阳高高的的升起来,阳光穿透窗户爬到云渺的身上。
云渺坐在地上,背部靠在床沿上面,手像是没有骨头一样挂在上面,她的手靠后点,就是唐以柏凉了的身体。
太阳移至高空之时,云渺手一撑,她就站了起来,她低头盯着唐以柏的尸体,许久之后,她才推开门,门外的仆人立马低下脑袋。
云渺轻轻的看了他们一眼,开口说道:“差人准备后事。”
门外的仆人还呆愣了半响,云渺又淡定的开口重复一遍,那些仆人才开始行动。云渺淡定的看着他们,尔后给他们让出一条路。
人间安葬人的过程,云渺不说话,安静的站在哪里看着等着他们打点一切。很快的,便有一个仆人跑过来问云渺,是否去请人来挑选个吉日去埋葬唐以柏。
“不用了。就今日吧。”云渺依旧神色淡然。
那些仆人低着脑袋都还在面面相觑的,随后,其中一个人立马出来回应了云渺,又去拍拍他的同伴,立马转身跑开。他们办事很有效率,唐以柏很快的就入土为安了。云渺在他们的带领之下,走到埋葬唐以柏的地方。
其余的人都明事理的退开,云渺定定的看着这座孤零零的孤坟墓。随后她转身离开,不带一丝丝的犹豫。
云渺也不曾想到,有一天她会自愿的踏进这个妖界,她走在这个与她而言有些陌生的地方,今日,她要去见见她的娘亲。
当她回到树族的时候,她的族人纷纷惊奇的看着她,呆愣在原地,半响后他们才反应过来,走过去与她问好。云渺出奇的没有的太多反抗,她难得的笑笑,问着他们,她的娘在何处。问到位置之后,她方才寻过去。
云渺还在门外就听到了里面的声音,她触及到门的手停了下来。可是门开始被推开了,惊的云渺往后退了好几步。
“是你?”笙悦挑眉看了眼云渺,眼睛里面带着点惊讶,随后她又伸手整理着自己的衣着。
“许久不见了。”
“怎的突然回来,是你转性了吗?”
云渺摇摇脑袋,既然已经看了眼她的娘亲了,那么她也应该没有什么遗憾了,于是她打算离开。
“就这般走了?”笙悦看着她的背影问道。
云渺头也不回的说道:“不然呢。”
笙悦站在门里面,身姿挺拔,仪态端庄的看着云渺离开,眼睛里面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情绪。
云渺在离开自己的屋子之后,又在妖界外面走动了许久,她今日才发现,原来妖界是那么的大,她走了许久了,还不是个头。但是此刻的她决定不走了,原来是那么的没有意思,其实在某一刻她就应该知晓明白了的。她开始往着另外的一个方向走动,走了许久,她停在了一个像龟壳一样的建筑物前面。
守在门外的小妖怪见有人停在外面立马跑过来迎接,神色欣喜的很,毕竟他们这个地方可是一年四季也见不到一个妖怪光临。
云渺跟着那小妖怪走到了屋子里面,屋子里面空旷且十分的高。那个小妖怪指着那个深蓝色的帘子,他说管理妖灵的长老就在哪里面。给云渺指完路后,那个小妖怪一溜烟的就跑没了影子。云渺没有半丝犹豫的撩开帘子走了进去。那个长老被身后这点儿轻微的动静给吓了一跳。长老惊讶的转身,嘴角两边长长的白色胡须都被他呼出的气给吹飞,他的手也连忙的掀开遮挡着他视线垂下来的眉毛。
“来的怎是个小姑娘?”
“外表是小姑娘又如何,我的一生在前几天就已经过完。”云渺往长老这边走来,跪坐在他的身旁,看着他在哪里梳理着他的胡须。
长老梳理胡须的手一停,闪电般的撩开自己长长的眉毛凑到她的眼前来,仔细的打量着她,随后便啧啧两声“憔悴哦,憔悴。”长老喃喃的说道。
“你来我这里作甚?”长老开始在自己的胡须里面摸索着那把梳子“我可不想再作恶。”
“请您,拿走我的妖灵吧。”云渺低垂着眼睛,里面毫无生机。
“你知道吗,就因为我是取自己人性命的长老,故而我在妖界的地位便没有其他长老来的尊贵……我已经许久许久的没有收回过妖灵了。”长老吹吹自己的胡子“因为,现在的妖怪不似以前的那般那么的胆小了,他们敢于尝试外面的事情,很多人都死在了外面,哈哈。”长老干笑了几声“倒是给我减轻了许多罪恶。”
“我这个事情,是怨不得您。希望您可以成全我的愿望。”云渺继续的说着。
“你这又是为何呢?现在我们妖怪的处境,也不似以前了,这样好好的活着有什么不好?你看,你还是个小姑娘,还有很好的未来在等着你。”
“我方才已经说了,我的一生已经完了。我想变成一棵树长眠于一处,不被任何事情给烦恼,就那样安安静静的呆在。”
“你大可变成一棵树,为何非要死脑筋不要了这命。我们妖怪的寿命很长,很多事情在漫长的岁月中便就没有消散了,那个时候你回转头来,便会庆幸,幸好当时的你没有那么轻易的了结了自己的生命。”
“不必了。我不会让自己有那个机会,您就快点做吧,我想长眠,等着下一次的新生。”云渺缓缓的合上眼睛,安静祥和的样子。
那个长老看着云渺,叹了叹气,缓缓的放下自己的梳子“既然……你已经意已决了,那么……哎,就让我多添一笔罪恶吧。你过去……去把那桌上的东西给我带过来。”
云渺立马起身,走到桌子的旁边,依着长老指着的地方拿起那个袋子,自己在手里掂量了几下,便向他走过来。
长老接过袋子,轻轻的吹吹上面依附着的灰尘。
“你站到这个中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