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娘子道:“妾身怕是风大听岔了?小主人要向妾身邀约您跟叶墨凡的稿子?”
“很难理解吗?”谢春风不紧不慢呷了一口酒道。
莫娘子却感觉自己从对方悠闲的神态中, 看出了一丝丝心虚。
“咳,小主人为何这么做?叶墨凡风头正盛,写您跟他的本子, 会将小主人您也推上风口浪尖,引得不必要的关注。我们正在执行重要的任务, 这么做是否太高调了?”
“我自有理由。”而且还很充分。谢春风气定神闲微笑道, “难道你们要弱冠之龄的谢某成为画君,便不高调了?”
“这……”莫娘子觉得对方明明在笑,却有无形的压力笼罩在她身上, 让她一抖。
谢春风不疾不徐道:“还是你们觉得,顾青舟成了画君,有他珠玉在前, 青云画院再出一位谢画君, 就只是被皓月衬得黯淡无光的萤火?别忘了, 成为画君的条件是——天下谁能不识君!”
画君从不低调!
“你说得对。”莫娘子垂首, 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知错能改道,“小主人有这份魄力, 不惜自污也要获取声望, 完成帝尊交办的任务‘成为画君’。是属下想的太肤浅了。”
她这番话不知道是出自真心, 还是拍马屁, 反正谢春风照单收下了。
其实他哪里是为了增加声望不择手段?纯粹就是不爽叶墨凡和顾青舟的本子, 居然比他自己与对方的还多。有莫娘子送上门的资源,不用白不用。
消耗莫娘子等人的精力在这上面, 免得对方天天想着在斗图界搞大事, 还能满足他自己小小的需求, 一举两得, 何乐而不为?谢春风在心里为自己点了个赞。
“我让你出本子,还有更重要的原因——秦无忌与叶墨凡是命中注定的宿敌,早晚要兵戎相见。谢春风这个身份与对方的本子越多,越能隐藏真实,我就越安全。不会有人怀疑谢春风就是秦无忌。”
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莫娘子将信将疑。
呸!她心里觉得谢春风就是吃醋了,嫉妒叶顾双画君c人气高,想要搞邪道,破坏两人的关系。
“你明白了吗?”
“对对,你说得对!”莫娘子言不由衷道。她什么都懂。
既然要搞,就认真搞事。
涉及到她的专业领域,莫娘子斗志昂扬起来。
叶墨凡三番两次破坏他们的布局,从渭龙城追到幽幻谷,她写对方的本子怎么啦?干了!
虽然谢春风和叶墨凡的组合,逆了她的c,让她有种被冒犯的感觉。但在大义面前,她也要含泪出本,舍弃小我。帮助小主人打掩护,完成她们的任务。
她该从哪点入手?是《幽幻谷里的日日夜夜》,还是《我与叶谷主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唉,虽然叶墨凡是他们的敌人,但怎么看都比小主人更加强势冷峻。
莫娘子决定硬着头皮写。
人在职场,身不由己,不想让上司见到成品后给她穿小鞋,只能昧着良心,把小主人风流倜傥的一面扩大,以经验取胜了。就这么办!
谢春风如果知道莫娘子心里在盘算什么,大概会后悔把这个任务交给她吧?
“小主子,我可以动用帝尊给的经费,召集楼里的人一起赶稿。”莫娘子拿出行动力道。身为玄羽楼金牌成员,良知让她最后为了正逆挣扎道:“雇佣的人多了,会附送一些福利,额外指定一些冷门本,比如叶墨凡和秦无忌的本子,我觉得就很好,可以用来泼叶墨凡脏水!若有一天您身份暴露,还可以泼他双重脏水。白来的赠品,不要白不要。您觉得怎么样?”
“你可真机灵!”谢春风违心夸奖道。他的身份到底有多不待见,与好友的本子被属下当作泼对方脏水。明明他们本就亲密无间。
谢春风将顾青舟的马甲藏在心中,不让这些人知道。享受拥有彼此小秘密的窃喜。
他们正讨论着细节,突然听见人流的骚动,酒楼里的人全在往外跑。
“外面什么动静?”
谢春风打开临街方向的窗户,两人向外看去。只见极遥远的地方,有一道金红色的霞光,美得惊人,还能隐约听到仙乐声。
“天降祥瑞,是有人成为画尊了!”人群中有年长者认出了异象代表什么。
一道人名在众人心底划过——
“叶墨凡!”
不同于莫娘子念出这名字,复杂难以言明的神情。谢春风望着天际的万丈红霞,嘴角勾出淡淡的笑意,这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太好了,顾青舟!
……
有人欢喜有人愁,最不希望叶墨凡成为画尊的,除了魔秦界中人,还有一个已经被他遗忘的人。
风云府邸,陶画尊在观礼后回到家中,换了一身便服。叶墨凡晋升成为画尊的异象,辐射范围甚广,连遥远的地方都能感受到今日不同寻常。在祥瑞消失后,他回到风云府,门客幕僚都还在议论此事呢。
陶画尊闲庭信步,一道金灿灿的人影,从走廊冲过来,看到他时猛地停住身法。
“祖父好。”冒失鬼行礼道。
这道人影,身穿金黄蜀锦,头戴黄金冠,是个唇若涂朱的少年,正是他的龟孙儿陶楚。
自陶楚被叶墨凡暴打一顿变成猪头,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他的脸早就消肿,恢复如初,却安分不少,没想到毛躁个性今日又死灰复燃了。
陶风云心情正好,没打算教训对方慌慌张张不像话。他从陶楚面前走过,对方却主动拦住他去路问道:“祖父,今日成为画尊的人,难道真像他们讨论的,是叶墨凡吗?”
小小的少年,语气带着一股子怨恨不甘,让人听了不禁皱眉。
陶风云低头看向对方,不知何时这个少年,让他越来越感到无趣和厌烦。
大概是在见过顾青舟,有了对比之后吧?
“是他。”陶风云回答道,“收起你扭曲的表情。嫉妒无法让你超越他。只会使你在旁人眼中变得更可笑。这是弱者才会有的情绪。不该出现在我陶风云的孙儿身上。”
“我没有嫉妒,而是感受到了阴谋。”陶楚解释道。
这番话引发了陶风云的兴趣,让他眸中总算清晰倒映出对方的身影。“嗯?说下去!”
陶楚受到鼓励,脸上泛起一抹不正常的潮红,“那天用画皮之术易容成顾青舟模样,潜入我房间打我的人,我一直以为是秦无忌,后来才知道是叶墨凡。”
他说到这儿,语气停顿了一下,追忆道:“我是在渭龙城唯一与秦无忌清醒时候接触过的人,另一个与他接触的是顾青舟。那时候青舟晕过去,被他抱在怀里,那种感觉……很亲密。他认识顾青舟,他们绝不是陌生人。”
“所以你怀疑秦无忌另有身份?”
陶楚猛点头道:“这是合理推测。那种占有欲,与那天为顾青舟出气,打我的叶墨凡,如出一辙。所以我怀疑……”
“这便是你的结论?”陶风云笑了。在对方还未说出结论前,就打断了对方的话。
陶楚的脸顿时白了,因为他觉得对方看他的眼神,很不耐烦,祖父开始厌恶他,不愿听他说话了,
“祖父,我怀疑叶墨凡就是秦无忌,一切都是他自导自演,为了获取声望不择手段!”陶楚大声为自己壮胆道,一出口就石破天惊,“外界不止我一个人这么认为!早就有此猜测,无风不起浪!秦无忌和叶墨凡都爱以面具示人,从不露出真容。渭龙城之后,他只需要换一张面具,就摇身一变,成为另一个人。”
陶风云冷冷看着对方道:“秦无忌或许有其他身份,但绝不是叶墨凡假扮。”
“祖父,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证据呢,就凭你的直觉?”
“……我会找出来的!”陶楚咬唇道。
陶风云摇摇头道:“你修行上不争气,原来是因为心有杂念。陶楚,你在太多无关的事情上分心了。若再这般愚蠢下去,会让吾彻底对你失望。你想要的,我会交给更合适的人。”
“更合适的?可是祖父,我是你的嫡孙啊!”
“你不是唯一的。”陶风云语气中已经流露明显厌弃。
陶楚不想被舍弃,据理力争道:“他们都不及我有天赋,不及我年轻,陶府中这一辈人,就属我修为最高!”
“这点优势,就让你飘然迷失了?你如今成就,远不及当年的我。”陶风云冷酷道。
他在陶楚这般大的时候,就是天纵奇才。什么都能轻易达到,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陷入无聊中,直到学会自己找乐趣。
“他们都不如我像您!”陶楚急切道,“不管是性格还是外貌,我都是最像您的。”
陶风云笑了。他用手捏住对方的脸道:“若非如此,我也不会给你一次次机会。陶楚,本尊二百岁,你针对的叶墨凡成为画尊,如今却不过弱冠之年。我可保你一时,保不了一世。将来我死了,叶墨凡还有漫长年岁可活,你该如何是好?你继承了我的脾气,任性妄为,却没有继承我的实力,将来谁来帮你?”
“祖父,您不会不管我。您一定有办法。”陶楚恶毒提议道。“叶墨凡已与我结仇,您何不在他羽翼未满时干掉他!”
懂得借势,有野心,却无能力。陶风云摇摇头。
他一手创立风云府,可从未指望过别人帮他摆平问题。陶楚再一次让他失望了。
陶风云面容冷酷道:“我有一个更好的办法。日前宫家之行,有些收获,我会留下画尊传承。”
陶楚一惊,想到手里掌握的信息道:“宫画尊的传承,是否有特殊之处?我看了情报,那宫灵烟虽改名为宫焕颜,却依旧称呼宫烁为兄长,除了实力在增长,渐渐往画尊靠拢,跟过去并没什么不同。”
“你倒是打听得清楚。”陶风云不置可否道,“百年后我不在了,你便靠这份传承,继承风云府。”
“祖父!”陶楚忍住笑。
他的狂喜,怎么能瞒得过陶风云?
风云画尊嘴角勾出一缕不屑的笑,“努力变强,陶楚。变强才能活得长久。别等本尊要找继承人时,你已经老死了。”
“是!”陶楚掷地有声道。双手紧紧握拳。
尽管许下了重诺,陶风云离开时,却看都不看陶楚一眼。
陶楚新获喜讯,别提有多高兴,也不往外跑了。他一转身,就见一名体型消瘦,文质彬彬的男子从拐角走出来。
“你都听见了?”陶楚问。脸上乍现的防备消失,取而代之是毫不掩饰的兴奋。
此人是他父亲的亲信,自父亲离世后,一直跟在他身边,如今也是他的亲信,所以说话不需要避忌。
男子斯文道:“小少爷,我就知道你一定能获得府主的认可。”
他的话总是包容、鼓励的。把少年宠得无法无天。
从他的手指,一缕几乎淡得看不出来的墨气,钻进了陶楚的背后。若有人仔细去看,就会发现男子此时虽说着鼓励人的话,双眼却没有感情。这点被他隐藏的极好。
陶楚未发现异样,自信道:“祖父既选中了我,就不能让他失望,我去练画了!”走到画室门口,见对方还跟着他,追加了一句:“不要来打扰我。”
娄玉关从善如流道:“不会有人坏了小少爷的修行。小少爷近日食欲不振,我见厨房今日新到的黑鱼很新鲜,便叫人煲了鱼粥,在炉上小火熬着,小少爷随时可以吃上。”
如此贴心,也是他被信任的原因之一。
陶楚点点头,迫不及待进了画室,紧紧关上房门。
娄玉关见状,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守在门口。
画室里,到处挂满顾青舟的画像。
陶楚痴迷的看过去,每一幅都栩栩如生。
他发出饕足的笑声,从一堆废纸里捞起几张,把它们依次摊平。
于是叶墨凡、谢春风以及秦无忌的画像,便依次映入眼帘。这些同样是陶楚练习时所画,不过绘者并不珍惜,沾了朱砂的笔锋在半身画像上,用力打了一个血红色的叉。
一个叉还不够,陶楚用毛笔沾了朱砂,一次次划着纸张,层层叠叠,直到看不清晰这些“废稿”画像上的面孔。
“谁都不能跟我抢,谁都不能。”陶楚病态的重复着。杀气在眼底弥漫。一道墨气从背后无声将他缠绕,影响着他的情绪。
娄玉关在画室外无声的笑了。
在不远处,同样有人在笑。
“养了那么久,你们能给吾带来什么样的惊喜呢?”陶风云趣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