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年间里,周扬回到南平大宅的次数可谓是寥寥可数,每次归来的心境也大不相同。
而这次,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则是难得地有些慌乱。
一走进谢家的大门,周扬就立即将行李箱等交给家中的保姆,快步走上楼,直奔母亲谢君柔的房间。
原以为母亲会早早在客厅等他,不料,偌大的大宅死一般的安静,一路上除了佣人,周扬谁也没有见到。
“怎么回事儿,你在电话里不是说他醒了?人呢,到底现在都在哪儿?”
当见到一脸憔悴,穿着厚厚家居服的母亲谢君柔时,周扬压抑一路的恼怒终于爆发,以至于他都怀疑这是她故意撒谎将自己骗回来。
“你舅舅他们都在医院,小尧醒过来以后,要给他做详细的检查。”
谢君柔声音嘶哑,看得出,她非常恐惧。外甥谢尧清醒过来以后,说不定他对当日车祸里的细节还记得很清楚,那样,或许她就逃不开干系了。
“虽说醒过来了,可脑子是不是清醒还难说,而且他这种情况下,说的话也不一定就能拿来做证据。你急什么,你现在这种反应,很容易被人怀疑知不知道?”
周扬伸出手,狠狠地搂紧了谢君柔的肩头,试图让她镇定下来。
“我也知道,就算是他醒了,也不能把我怎么样……但我、我就是担心……我怕会连累你……”
谢君柔在他怀里呜呜大哭,像是孩子一样,伸手揪着周扬的胸口,抽噎着开口。
“连累我?你早就连累我了!”
周扬烦躁地低吼道:“这件事,连夜婴宁都知道了!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告诉其他人!”
谢君柔一愣,仰起头,抹了抹脸上的眼泪,目光里透出一抹决绝,冷声道:“她是你老婆!她怎么会胳膊肘向外拐?如果我和你出事,她也没有好果子吃!她不会愚蠢到分不清里外吧?”
说起儿媳妇夜婴宁,谢君柔又恢复了平日里的神采飞扬,语气也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几分,和刚才的失魂落魄迥然不同。
“她怎么想我不管,只要她不插手这件事,我也不会把她牵扯进来。再说,这件事本来也和她没关系。”
周扬眯了眯眼,想起夜婴宁曾经对自己的威胁,总觉得哪里似乎有些古怪,但又说不上来。
而且现在这种时候,他也没有心思去回忆过去的事情,先把眼下这件棘手的事情解决掉才是关键。
谢君柔见到儿子亲自赶来,心里好像也有了主心骨,立即去梳洗换衣服。不多时,等她再出来时,又是一副商界女强人的形象。
两人坐上车,直奔谢尧所在的南平市人民医院,高级特护病房。
谢尧已经做完了全套的身体检查,体检报告暂时还没有出来,病房里,谢君堂和妻子等人都在焦急地等着结果。
谢君柔和周扬的出现,倒是没有引起什么骚|动。毕竟,他们一个是谢尧的姑姑,一个是表弟,来此探望也是在情理之中。
但是,或许是出于母亲的天性,在见到谢君柔的时候,谢尧的母亲王蕊下意识地做出了一个排斥的表情,但她很快收敛住了。
谢君柔和周扬都没有错过这个短暂的表情,可母子俩什么都没说,只是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不多时,医生将体检结果取了回来,厚厚的一沓数据,包括身体各个主要器官的检查数据,还有各种CT和B超的影像图片等等。
“谢先生,在跟您详谈之前,我希望您能够保持冷静。因为令郎虽然从长时间的昏迷中清醒过来,但是身体的各项机能还远远没有恢复,所以希望您和您太太能够有一个心理准备。”
医生推推鼻梁上的眼镜,显然,他感受到了谢君堂一家的狂喜,为了不让病人家属的情绪经历一个大起大落,大喜大悲的过程,有些事情他必须先要交代清楚。
顿时,谢君堂和王蕊全都愣了一下,显然,他们原本想得太简单,以为谢尧今天清醒,过几天说不定就能出院,很快又能过上健康人的生活了。
接下来,医生按部就班地将谢尧的情况逐一细细地分析给病人的家属,果然,不甚乐观。
“那就是说,人现在虽然是醒了,但是大脑还是受损了,语言能力什么的还是在短时间内无法恢复?”
王蕊禁不住又哭出声来,儿子没醒的时候她痛苦,如今醒了,却不能说,不能想,她更痛苦。
“别哭,听听医生到底怎么说!医生,我们要最好的治疗,花多少钱都无所谓……”
一旁的谢君堂先安慰妻子,然后又向医生询问着接下来的治疗方案。
听到这些,谢君柔的心情一半是紧张,一半是庆幸。
庆幸的是,虽然谢尧清醒过来,但整个人跟婴儿没有太大区别,暂时没法说话,更加不能思考,他根本无法说出车祸那天的详细经过,也就更加不会有人怀疑到自己头上。
等医生离开,谢君柔上前,同谢君堂夫妇聊了几句,安慰一下他们,然后就和周扬离开了。
两人没有直接回家,而是随便找了一家咖啡馆坐下来,讨论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周扬点了一杯不加糖不加奶的咖啡,他现在迫切地需要让自己冷静下来。
按理来说,他的生命应该很简单,部队和家,两点一线,甚至生活里只有两个女人,妈和妻子。
但是很可惜,无论是谢君柔还是夜婴宁,这两个女人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都不会让他有好日子过。
“小扬,不管怎么说,尧尧都是醒了,虽然他现在……”
谢君柔端着咖啡杯,一脸忧心忡忡地看着周扬。
而一直压抑着怒气的周扬,终于再也忍不住,声音尽可能地压低,然而语气却是充满愤怒:“你既然知道害怕,那为什么当初还要冒这个险!”
杯底重重磕在了桌面上,有黑褐色的液体溅出来,周扬依旧垂着眼,他生气的时候很少歇斯底里,但是生气就是生气,谁都看得出来。
“我为什么冒险!我还不是为了你!你和你爸爸一样,都是死脑筋!难道钱会咬你的手吗?他为部队付出几十年青春还不够,可连你也要走他的老路!这个世界有多现实你知不知道!没有钱就是寸步难行!我回到娘家来,和这群老东西们整天斗来斗去,为的还不是能给你铺好路!谢氏的钱,凭什么没有我儿子的一份!”
谢君柔美丽的五官不自觉地皱紧,眼角的纹路还是泄露了她的真实年龄,再保养得宜的女人,一旦面露狰狞,都不可能再保持平时的优雅。
“你口口声声为了我,可我不稀罕!我不想做生意,更不想要外公留下的财产!”
周扬猛地仰起脸,多日来的情绪终于如山洪一般,彻底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