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说着说着……文基又回到谭府大公子的角色。
想起周夫人被费天君逼迫自刎而未能尽到保护之责,想起父亲至今仍然卧病不起,想起父亲希望他能尽快救回母亲的“魂魄”,不禁又潸潸泪下,泣不成声。
诺那佛祖柔声劝道:“基儿,你休要这么难过,过往种种为娘的都已经知道了,现在你已经完成护法之责,也可以像普贤大士一样,回大成府向你的老师孔圣人复旨去了。”
“娘:孩儿复旨事小,父亲病重事大,自母亲被害半年多来,父亲每日都惦念着母亲‘魂魄’被妖道掳走之事,担心着母亲‘魂魄’不得安宁,以致思念成疾,卧床不起,一直催促孩儿无论如何都要救回娘的‘魂魄’,现在孩儿虽然完成护法之责,但还没有完成父亲的嘱咐,父亲只是一介凡人,若不能亲眼看见孩儿救回娘的‘魂魄’,只怕他老人家的病情会更加严重。”
“原来基儿是为此事难过,这一片孝心难能可贵啊。”诺那佛祖悠悠道,“基儿你休要再难过,此事也好办,为娘这便送你一物,然后你将此物带回去,以宽慰你父亲之心。”
“谢谢娘。”文基复叩在地,感动不已。
“不过——为娘现在只是一个应世化身,金身尚存放在灵山玉笔峰的浮屠塔里,这身旁并无实有之物,只有九颗修证无量劫数的舍利子,今日为娘便取出一颗舍利子,权当‘魂魄’相送。”
“这…这这这……”文基骇然大惊。
旁厢阿难愈加震惊:“佛祖:此事万万使不得啊!舍利子乃是我佛门修道者的慈悲、智慧和功德的结晶,是超越生死达到涅槃的根谛,佛祖修证无数劫数才得有此物,若要相送,岂不比金身受损更加严重,还请佛祖慎重考虑。”
“呵呵。”诺那佛祖微微一笑道:“尊者,你自知之:佛陀有三十二庄严相,八十种随形好。但无论肉髻、金身、丈光、舍利子也好,还是面殊、眉画、耳垂、身柔软也好,实则皆是方便教化世人所显庄严法相,以此来激励世人大乘起信。世人若爱女子,我便显女子相见;世人若爱男子,我便显男子相见;世人若爱长者,我便显长者相见;世人若爱稚童,我便显稚童相见。我本如来,五蕴皆空,无我相,无他相,无众生相,亦无无我相,亦无无他相,亦无无众生相,这舍利子对我而言,又何言有哉?”
“这?”阿难哑然失语。
诺那佛祖继续道:“我来无为道界入世应劫,能得如此之多正神正仙护法,理应留下一物作为答谢,况且文基欲尽孝道,实有利于儒释道三教教化,为娘的又何惜区区一颗舍利子呢?”
“这……”阿难深为惭愧,“佛祖训谕的是,弟子已经明白。”
“嗯。”诺那佛祖微微颔首,以示嘉许,遂口颂诺那真言,展开右掌,一颗金光闪闪的舍利子自头顶落入掌中:“基儿,这颗舍利子就送于你吧。”
“谢谢娘!孩儿铭记娘的大恩。”
文基激动万分,含泪长跪,双手捧过舍利子。
然后,为防遗失,化出一只银盒,将那颗舍利子轻放其中,方才小心翼翼地塞入了怀内,实不知此时他是谭文基,还是风雪亭。
诺那佛祖又道:“此事就这样吧。现在我尚有一愿没有完成,待完成了此愿,我也就离开此处,前往灵山去了。”
“不知佛祖有何心愿还未完成?”阿难十分讶异。
“现在崇崤关战事虽已平息,方先生也已凯旋而归,但在此战之中那些阵亡的英灵尚未得到安息,为了答谢大王,我准备举办一场‘诺那法会’,超度那些阵亡的英灵,好让他们尽早脱离苦道,归于善地。”
“佛祖慈悲,弟子愿随佛祖完成此愿。” 阿难欣然承诺。
方庆隐也正有同意:“佛祖慈悲,在下也正想祭奠那些阵亡的将士。”
阴阳王嬴政闻听二人之语,欣喜万分道:“本王谢过佛祖!谢过方先生!!我阴阳界阵亡将士能得到佛祖超度,方先生祭奠,当真是天大的造化啊!”
“大王不必相谢,该当如此,这也是我与阴阳界的一场缘分。如果大王现在没有其他之事的话,我看可以准备去了,就请方先生先来举行祭奠大典,然后我再来举办诺那法会。”
“好!本王这就吩咐去办!”
“佛祖:在下也先行一步了。” 方庆隐行礼道。
文基踌躇须臾道:“娘,文基也一起前去帮忙。”
“嗯,你们三人都去吧,留下尊者和钟爷在此就行。” 诺那佛祖颔首。
三人齐声应诺,行过辞礼,退出羽阳殿来。
阴阳王嬴政吩咐文武百官随他速往金銮殿,商议举办祭奠大典和诺那法会事宜,以祭奠和超度此次阴阳界崇崤关大战中阵亡的众将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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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过后。
祭奠道场在大碣宫北广场搭建完毕。
远远看去,祭奠台高高筑起,方圆有两三百丈。
祭奠台中央,设有巨大的漆黑供案,供案上安放着用鲜血写就的阴阳界和十二神山阵亡将士的灵位。
如“崇崤关阵亡将士之灵位”,如“天柜山阵亡将士之灵位”,如“常羊山阵亡将士之灵位”等等等等。
众灵位前面排布着五层燃烧的白色蜡烛;供案前方亦设有用以敬香的大鼎炉,香烟缭绕不绝。
祭奠台周围,按照一定距离插满灵旗素幡。
祭奠台下四面八方和台阶两旁也都按照规矩插满素幡灵旗。
真个是:将士鏖战身虽死,万里追祭思未远!
当日昏黄,吉时到临,隆重的祭奠大典开始举行。
刹时间,法鼓擂响,号角吹起,低沉悲越之声尽弥天空。
首先是供奉牺牲、花果、泲酒,焚化车马、冠服、冥币等等。
继而是嬴政、方庆隐、文基、向化胤、蒙念以及阴阳界文武百官陆续登台鞠躬受香。
最后是众人捻香退立在供案前,一字排开,默哀致敬。
由方庆隐宣读祭文,祭吊此次山海劫大战中阵亡的众将士,固然也包括十二神山那些阵亡的道行低浅的将士。
方庆隐站立在供案前,面朝十三座灵位,宣读祭文:
“时维阴阳历一千一百六十六年初夏,阴阳王嬴政谨以牺牲、花果、泲酒、车马、冠服、冥币等敬祭崇崤关卫国阵亡众将士英灵,并授方庆隐宣读祭文,以昭告天地神明。
呜呼哀哉!
生之所何来,死之所何去?
为将为士,尽忠王事!
山海同心兮,轻生死如鸿毛。
万里共情兮,重信义若泰山。
呜呼哀哉!
浩劫来兮敢赴前,威灵失兮身仆野。
出不入兮往不返,山海忽兮路迢远。
带剑戈兮挟弓矢,首身离兮心不怨。
彼诚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辱。
身虽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昭千古!
呜呼哀哉!
大道无痕,万象从善。
马革裹尸,英灵未远。
大礼共襄,伏维尚飨。”
方庆隐慎重庄严地宣读完祭文,将其投入大鼎炉中焚化。
复请阴阳王嬴政上前敬香祭酒。
而后文基、向化胤、蒙念以及阴阳界文武百官鱼贯上前敬香行礼退下。
整整持续一夜,祭奠大典才在悲壮的祭乐和缭绕的香火中结束。
逾两日,超度众将士英灵的“诺那法会”由诺那佛祖亲自主持,在同一地点北宫广场庄严举行,不过一切皆遵照佛门超度法规来办。
僧人选拔三百名,祭品仅用花果泲酒,诺那佛祖也化身为女菩萨模样,神形飘逸,庄严无伦。——至此,诺那佛祖再无周夫人尘世之相,文基站在人群之中暗自伤怀不已。
稍顷,引磐击响,木鱼敲起,铙钹鼓钟陆续齐鸣,诺那法会隆重开启。
诺那佛祖登临高台,一手捧水盂,一手洒甘露,同时口颂佛号,徐徐绕台转行。
阿难打引磐,钟馗敲木鱼,引三百僧人随后跟行,一起颂念佛号。
九匝而止。
诺那佛祖升坐主座,开始颂念《诺那本愿经》,为阵亡英灵超度。
阿难、钟馗等三百僧人环绕佛祖,分次就座,敲动法器,随颂《诺那本愿经》。
嬴政、方庆隐、文基等文武百官亦端坐下方,聆听诺那佛祖颂经。
诺那佛祖娓娓颂念《诺那本愿经》,众人若断若续听见那经文内容云:
“……阿弥卓,我本如来,如来而来。
在无量那由他阿僧祗劫中,得证诺那菩提,广覆三千大千世界,一切有无虚空。
三世诸佛得闻,皆生大欢喜心。
阿弥卓,何为诺那菩提?
诺那即那诺,那诺即诺那,诺那非那诺,那诺非诺那,是为诺那。
若众生愿誓随诺那,我于诺那法界即生大欢喜心,大慈悲心,大渡济心,助众生完成那诺,消除志不坚,得住永生乐。
……阿弥卓,众生执持诺那名号,若一日,若两日,若三日,若四日,若五日,若六日,若七日,寒暑无歇,一心不乱,至临终时,心不颠倒,即得往生诺那法界……
阿弥卓,我得证是道,得见是利,故说是言,以利众生。
若众生闻说是者,应当发愿,生彼法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