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离郑重道:“熙儿:当年这里可是怪哥哥驮熙儿的地方啊。”
“驮熙儿的地方?熙儿怎么了,一定要怪哥哥驮吗?”
“熙儿,你忘记了吗?当年你被克京反贼追杀,右腿受了伤,走不动,最后还是怪哥哥驮着熙儿下山的。”夜离说起此事,瞳孔里荡漾着幸福的光芒,“就在下山的路上,熙儿还用指甲轻轻地抠怪哥哥右肩上的伤疤呐。”
“抠怪哥哥右肩上的伤疤?”
“嗯,就是一不小心被克京反贼在右肩上刮了一刀,还好伤口不深,驮着熙儿下山的时候都已经结了疤。”
“那——疼吗?”
“不疼!就是觉得心里痒痒的,总是想笑出声,但又怕熙儿发现,所以怪哥哥就一路上都假装不知道。”追忆往事,夜离依旧充满了甜蜜的喜悦。
阿缇却暗自伤感不已:怪哥哥对那个熙儿的爱可真是刻骨铭心啊,连这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记得如此清楚,可怜他却把我当成了那个熙儿,还说什么一定要帮助我恢复记忆,这怎么可能做得到!我既然也喜欢他,那么为什么不能帮助他怪哥哥恢复理智,让他清醒过来呢?对!我一定要帮助怪哥哥恢复理智,让他清醒过来,即便他清醒过来了,不再喜欢我,或者忘记了我,我也不后悔。
阿缇沉思不语,夜离还当她生了气,赶紧小心翼翼道:“熙儿,你生气了吗?是不是因为怪哥哥、当年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你、才生气的?”
“怪哥哥:熙儿没有生气,其实当时熙儿我早就知道呢,只是也和怪哥哥一样假装不知道。”阿缇做了一个活泼俏皮的神情,而心里隐隐悲伤。
“真的!熙儿!你真的想起来了!
真的想起怪哥哥、驮着你下山的事情来了!!”
夜离激动地抓住阿缇的双手,泪花突然盈满了眼眶,以为自己的努力终于让他的熙儿慢慢恢复了记忆。
“嗯!我想起来了。”阿缇也握住夜离的双手,泪眼婆娑道,“那……后来呢,后来我们又怎么样了?”
“后来……后来怪哥哥就驮着熙儿下鹰嘴崖去了。对了!熙儿,我们赶快下鹰嘴崖吧,一路上我们还有许多许多故事,怪哥哥一件件地都要说给你听。”
“那?怪哥哥,我走不动了,你驮我下山吧。”
“好!当年怪哥哥驮着熙儿下山,今天怪哥哥再驮着熙儿下山,怪哥哥一定要帮助熙儿恢复记忆!!”
夜离喜出望外,连忙转过身,背对着阿缇,蹲下身来。
阿缇慢慢地趴伏在夜离的背上。
当头枕在夜离右肩上的一刹那,她的泪珠大颗大颗滚落:怪哥哥是多么思念那个熙儿啊,而我又是多么希望能够帮助怪哥哥清醒过来,让他从此以后不要再沉浸在、思念过去的悲伤之中。
夜离浑然不觉,兴高采烈地驮起阿缇,脚下如踏春风一般,往鹰嘴崖下走来。
半途之上,阿缇问起夜离与子熙的往事。夜离便将克京人素坤造反、子熙求兵和自己偷下言京山,鹰嘴崖巧遇子熙以及陪伴子熙去塔提堡求兵等事都仔细说了一个遍。阿缇这才知道夜离原来是什么贝机国的二王子。
二人一路聊谈甚欢,不知不觉已经走下了鹰嘴崖。
而此时天色渐晚,西边峰岭上铺就了一片落日橘黄的光芒。
当远处原隰上露出几十座茅舍时,夜离忽然高兴地叫喊起来:“熙儿!你看,你快看:那个小村庄马上就到了!”
阿缇抬头远看,前面果然有一座小村落,房舍都是茅草土坯搭建,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怪哥哥,你怎么突然这么高兴,那不就是一个普通的小村庄吗,有什么好高兴的?”
夜离一边加快脚步,一边十分认真道:“熙儿:对别人来说,它是一个普通的小村庄;对我们来说,它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小村庄。”
“为什么?”
“因为就是在那个小村庄里,熙儿把琥珀坠子当作谢礼、给了那位驮背大叔。”夜离的脑海里浮现出昔日的情景,“当年我们下了鹰嘴崖就是在那里借宿的,一位驮背大叔不仅留我们住宿,而且还帮我们包扎了伤口,可是第二天我们走的时候没有银子答谢,熙儿你就把左耳上的琥珀坠子当作谢礼了,最后还是怪哥哥取回来的。熙儿,你好好想一想,有没有想起这件事来?”
“嗯?嗯……好像有一点点记忆。”
“好!熙儿,就是有一点点记忆也好啊!不急,慢慢来,怪哥哥一定能够帮助熙儿恢复全部记忆!”夜离兴奋不已,猛然想起琥珀坠子的事来,“熙儿,那琥珀坠子,你有没有从乌依大夫那里取回来呀?”
“这个……这个……我不是跟怪哥哥说了好几遍了嘛,那匹黄棕马死了,乌依大夫要赔偿呢,我这里一时哪里能凑得齐那么多银子,所以琥珀坠子现在还在乌依大夫那里呢。”阿缇早已取回琥珀坠子,只是一时不想还给夜离。
“哦,是这样啊。”夜离十分失望,虽说琥珀坠子是“熙儿”的,而且被“熙儿”讨要回去,可毕竟是“熙儿”曾经送给他的定情之物。
他低头沉默须臾道:“熙儿,这样好了:现在阿妈和阿雷哥的伤病都好得差不多了,许多草药放在家里也没有什么用处,时间长了还会腐坏,不如拿去跟乌依大夫换回琥珀坠子吧。”
“嗯?好吧,这回听怪哥哥的。”阿缇话音未落,脸庞忽然羞红,在夜离背上挣扎道,“怪哥哥,你快放下我,前面有人来了呢。”
夜离抬头观看,果然看见对面走来一位朴素的少妇,遂赶紧放下阿缇。
二人讪讪羞羞地同那少妇擦肩而过,继续往村落里走来。
当年夜离曾在塔提湖刺伤血无演修炼的蛭妖,从此以后这座小村庄再没有遭到过蛭妖的荼毒,是以这二十年来人们渐聚渐多,已然恢复昔日的生机。
但二十年过去,早已物非人非,那位驮背人也早已亡故。
夜离按照记忆寻找到那驮背人家的门前,昔日茅舍不见,但见一座大院,霎时陷入茫茫然然:“分明就是这里,怎么都变了,怎么都变了……”
“怪哥哥,你在说什么呢?”
“熙儿:这里就是当年我们借宿的地方,那位驮背大叔的家,现在怎么都变了,变得怪哥哥一点儿都认不出来了。”
“那应该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吧?”
“好像也有二十年了吧。”夜离惆怅道,“但这里不应该变啊?”
“切!谁说这里不应该变的,都二十年了呢?既然找不到原来的地方,那我们现在就回家去吧。”阿缇瞥瞥日头,日头已然悬挂在西边山岭,即将沉没的样子。
“回家?”夜离吃惊道,“熙儿,前面不远就是白沙渡了,怪哥哥还清晰地记得、当年学划竹筏和熙儿捕捉芦花的光景,真的很好玩,我们现在就去那里吧。”
“不行,好玩我也不去了。”阿缇头摇得拨浪鼓似的,“我今天累了,一步也不想走了,而且这天都黑了呢,再不回家阿妈阿哥会担心的。”
“这……”夜离恋恋不舍。
“怪哥哥,明天我们再来吧,反正怪哥哥能飞来飞去,但如果天黑了我还没有回家,阿妈是肯定要骂我的。”阿缇早就养成天黑回家的习惯。
瞅着阿缇撒娇请求的目光,夜离顿时温柔下来:“好吧,既然熙儿已经累了,又怕回去晚了挨骂,那么我们就回家去吧,明天再来。”
话落处,夜离微揽阿缇纤腰,暗自作法念咒。
二人倏然腾空而起,消失在茫茫暮空,
只留下阿缇的一声清脆的尖叫、在崇山峻岭之间悠悠飘荡。
******
夜离为爱着魔,神志不清,口口声声要帮助“熙儿”恢复记忆,
“熙儿”阿缇也被夜离的这份执着的爱所感动而产生爱情,决定帮助他恢复理智,让他清醒过来。
夜离身处梦幻世界,阿缇身处现实世界,是夜离恢复了“熙儿”阿缇的记忆,还是“熙儿”阿缇唤醒了夜离的理智?
——这也许只有老天知道。
接下来两日,夜离携带阿缇重走白沙渡和塔提堡,有的地方物是人非,有的地方物非人也非,二十年的光景啊,这个世界早已改变了当初的模样。
但在沿途之中,夜离依旧如数家珍地叙说着当年他与子熙的点点滴滴,包括抢夺牛车、子熙押靴、许诺黄金台以及塔提湖发生的等等诸事。
说到情深之处,夜离泪光晶莹,紧紧握住阿缇的双手问道:
“熙儿,你可记起来了?你可记起来了……”
“熙儿记起来了,熙儿都记起来了……”
每当此时,阿缇含泪频频点首,而悲伤却不断的涌上心头。
这一半是为夜离悲伤,一半是为她自己悲伤,尽管爱上了夜离,可惜终归是子熙的傀儡,说不定哪一天夜离就清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