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庆隐复鞠躬邀请道:“大神,请进阵。”
“嗯,你请——”
后羿甚是懵圈,这八位山海大神尤其夸父共工刑天都有毁天灭地的本领,怎么突然会听从方庆隐的号令,当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见方庆隐始终保持彬彬有礼,他准备也谦虚持礼一番,但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依旧显示出一副霸气绝傲的姿态。
方庆隐并不介意,再道一声请,脚底顿起昊光,缓缓往前行去。
左右游巡二间三间则早已单跪在山海鸿图阵门两旁,恭迎方庆隐与后羿。
后羿起驾睚眦华盖车,轮不着地,烟缭雾腾,徐徐前行进阵。
臧幺担心大尊主遭遇暗算,吩咐五千精锐原地待命后,便同森罗王、费天君和攒竹大君随扈睚眦华盖车左右,进入了山海鸿图。
但见山海鸿图阵门左右各立一杆大纛,大纛旁并各悬红白两盏信灯;阵内分有五组山头,亦各立大纛,亦各悬红白两盏信灯,前后依次层层相扣,甬道曲折处处相通,并且插旗扬幡,埋兵伏将。大阵中央建筑一座高台,“方”字大纛高高飘扬,信灯闪耀不停,显然就是帅台。整座山海鸿图,灯闪闪,旗飘飘,兵重重,刀晃晃,万般杀气,冲射不绝。
后羿端坐在华盖车上,一边徐徐前行,一边仔细观阵。半个多时辰后,后羿已然观毕全阵,复在方庆隐的引领下,徐徐行出了山海鸿图。
一时来至阵门之下,方庆隐恭敬行礼相送,欲说两句肺腑之言,却听后羿冷冰冰地道声“请了”,便催动睚眦华盖车飞驰而去。
臧幺急传令五千精锐启程,同森罗王、费天君和攒竹大君飞离了归望坡。
方庆隐伫立在阵门下,仰望诸众离去,思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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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羿驾坐睚眦华盖车,一路急匆匆返回了太平月轮艟。
接下来便要商议破阵之事,会议自选在眉醒斋隔壁的客厅举行。
大家进入客厅,分次落座。
后羿坐在主座上,阴沉着脸色,默然不语,四众也不敢轻易妄言,气氛显得静谧而诡异,仿佛隐隐之中有一座山海鸿图镇压在他们的心头上。
过有半晌,后羿重重地吁了一口气道:“适才大家都随本尊主、去归望坡观看了、那方庆隐摆下的大阵,据说那大阵是他自己独创的,叫什么‘山海鸿图’,现在就请大家畅所欲言,谈一谈如何破那山海鸿图。”
“大尊主:小神从未没见过那山海鸿图,进入阵中,一片茫然,不知从何谈起。”左下座臧幺老实道。
“嗯,本尊主也从未见过那山海鸿图,但既然是摆下的阵,就一定有破阵之法。”后羿说罢,目视左上座的攒竹大君道,“大君,你可想到什么破阵之法?”
“大尊主:数千年来,我也习过天文地理之数,这山海鸿图却是平生第一次看见,估计与天干地支有关,至于阵中奥秘,不敢妄加揣测。”攒竹大君回道。
“嗯,那费天君你呢?”后羿颇为失望,把目光扫向右下座的费天君。
费天君道:“小神正如大君所说一样,不敢妄加揣测。假如妄加揣测,反坏了大尊主的大事,不过小神认为:凡三界内所摆之阵,只要法力足够强大,破阵也并非难事,就如以纸箔困人,击之则破。”
“嗯,强者为尊的道理。”后羿神情落寞地点了点头,遂将所有希望寄托在右上座的森罗王身上,“森罗王,你是幽冥地府的阎罗天子,也曾经历过无数杀伐之阵,那山海鸿图你可想到什么破解之法?”
“大尊主:小臣暂时没有想到。”森罗王回禀道,“不过小臣认为:这三界内布阵之法,百怪千奇,包罗万象,但万象之变不离其宗,无非一气二元三才四象五行六合七杀八卦九宫十面埋伏之法,然后再借助天文地理风象化成杀阵而已。”
“嗯,不错!那你对山海鸿图有何见解?”
“小臣在阵中观看多时,料猜此阵乃是应地支六合之数。”
“地支六合之数?!那如何破它?”后羿喜道。
“小臣不知,但小臣可以借天干地支和五行推演推演。”
“嗯,很好!那推演破阵之法需要多少时日?”
“小臣难以预测,少则一月,多则数载,或者永远都推演不出来。”
“或者永远推演不出来?!”后羿才燃起的希望霎时熄灭,“那还不如不推演。”
“正是,就算小臣推演出破阵之法,还有那八位山海大神一起守阵。那八位山海大神每一位都法力高强,不好对付,若想破阵实非易事。”
“嗯,既然大家都想不出破阵之法,那本尊主就采取避实就虚的战法,不去攻打山海鸿图,绕道直接去攻打崇崤关,大家以为如何?”
“不可不可……”森罗王否决。
“为何不可?”
“大尊主:若绕道攻打崇崤关,必会遭到山海鸿图和崇崤关内两路兵马的前后夹击,到时候我军腹背受敌,战局就更加不利。”
“如此说来……本尊主只好打道回府了?”后羿瞳孔里流露出万分无奈的悲怆,他虽然神弓能压山海,威猛可震八纮,但是对行布阵法却知之甚少,此时面对山海鸿图譬如瞎子摸象,处处不是。
森罗王连忙劝慰道:“大尊主无须失望,破阵之法总归是能够想到的,若真想不到破阵之法,天君的建议也未尝不可采纳。”
“你的意思是——强攻破阵?”后羿恢复熹微希望。
“正是,强攻破阵!”森罗王决绝道,“而且小臣认为:此阵应该正是冲着大尊主来的。”
“冲着本尊主来的,何以见得?”
“以八位山海大神的实力,此时若来进攻我军,我军必定溃败无疑!但他们没有前来进攻,这是为何?并不是他们没有发现此处,而是惧怕大尊主的彤弓素矰,一箭必杀,所以这才在那归望坡前摆下了山海鸿图来阻挡大尊主。”
“嗯,是啊……可惜本尊主有伤在身,不能将彤弓素矰的威力发挥到极致,否则这山海鸿图何足惧之!十支素矰,必能……必能……咳咳咳……咳咳咳咳……”
后羿一来想不出破阵之法,二来颇恨自己伤势未愈,不能发挥彤弓素矰的最大威力,所以一时又气又急又恨,话未说完,竟自剧烈地咳嗽起来。
森罗王急道:“大尊主勿忧,请大尊主安心养伤,小臣等再想想其他办法。”
“嗯,呜咳咳咳……喔咳咳咳……啊咳咳咳……”后羿内心焦灼,情绪激动,越咳越急促,越咳越剧烈,好似一口气立马接不上来一样。
四众都慌了张,乱了神,纷纷离座。
臧幺急走至座下,跪请道:“请大尊主回房暂歇,破阵之事还请稍后再议。”
后羿虚汗渍额,面露痛苦,左手捂住胸口,右手撑住扶手,努力地点了点头,却是一时说不出话来了哩。
臧幺慌忙架扶起后羿,森罗王等众也急来搭一把手。
一时七手八脚地就将后羿搀扶到隔壁的眉醒斋,安放在锦床上。过有片晌,后羿才慢慢缓过气来,无力地拂拂手,令森罗王等众退下,只留臧幺在一旁伺候。
后羿本是山海界内罕见的强悍威猛大神,当年杀猰貐,断修蛇,一气射落九日如同儿戏,为何如今却显得如此不济不堪?
其实毋庸多说,他已经遭犁灵、九凤和相柳连续重创三次,其间也有方庆隐在无形的对阵两次中给他造成一定的杀伤力,因此尽管射杀了三位大神,此时后羿的道法也已经大大削弱,正所谓“杀敌一万,自损八千”的道理。
而这肉体之伤且在次要,主要的还是在于精神之伤。
后羿出兵度朔山的最终目的自然是夺回香火,积攒功德,消除誓咒,能够早日与嫦娥团圆。
他处心积虑迈出的第三步竟然被方庆隐阻遏在崇崤关下,而此时此刻方庆隐又在归望坡摆下一座山海鸿图,更叫他一筹莫展,寸步难行。
在肉体和精神的两重打击之下,放眼周围竟然没有一人能够相助,这希望越强烈,内心就越焦灼,内心焦灼就越痛苦,而一个人的痛苦承受力毕竟是有限度的,哪怕强大如后羿,此时也处在了崩溃的边缘,若再压上一个稻草,或怕立即就会垮掉。
他仰躺在锦床上,神思黯然,一种锥心的疼痛在脸上不停抽搐。
臧幺跪侍在床前,好生难过,歇有顷俄问道:“大尊主,可否感觉好些,要不要小神弄些水来?”
“不必……你扶……扶本尊主……坐起来!”后羿努力抽起身躯。
“诺。”臧幺赶紧搭扶后羿,将他慢慢扶坐起来,用锦被支靠。
后羿依靠在锦被上,顺喘了几口气,感觉呼吸顺畅许多,遂怅然道:“臧幺,这是老天在惩罚本尊主吗?”
臧幺道:“大尊主功德盖世,老天怎么会惩罚大尊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