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仪儿本来长得面目清秀,只要稍微打扮一下,便可光彩照人了。”正一先生亦不吝赞扬。
“这是……这是……但这衣裳可以换得来一时光彩照人,这人品嘛,却是一时换不来的呀。”鳌祥公不无得意道。
“呵呵……看把你鳌祥公得意的。”正一先生打趣道,“依贫道之见:你还是尽快选个日子,替他二人完婚;两位大和尚的道场,你也要尽快安排;你自己呢,也要趁早另做打算。”
“先生说的极是,鰲祥尽快去办。”鳌祥公恭敬道。
“如此,贫道也没什么好挂碍的了,这便前往天柱山去了。”正一先生说过,站起身来,与众人稽首道,“诸位,贫道告辞了。”
众人一愣,还不及起身还礼哩,只见正一先生手拖柱杖,行走几步,飘然消失在大厅里。
鳌祥公连忙追出大厅,却见夜空寂寂,群星眨眨,正一先生早已仙踪远去了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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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由公映和丫鬟小雨陪伴幼仪、去华阳镇集市上、购置些女儿家的物什包括衣裙首饰、胭脂水粉等,原来公映的母亲已亡故两年有余,家中正无女主,一切女事都有小雨协助公映打理。
而后,自集市归来,公映与小雨又在后院安排了幼仪暂住的闺阁。
鳌祥公辄亲自去了一趟陆庄,将青藤的嘱托转达给陆翁夫妇,为避免二人伤心,只说青藤遇见她亲婶娘,已被带回家去。陆翁夫妇虽然十分伤感,不愿意听到这消息,但此话既然出自鳌祥公之口,也就深信不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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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歇了几日,智安智忍自行运功已然治愈了各自的皮肉伤,便欲寻找幽静之地修行去。鳌祥公劝说不过,便亲自携带了饮水和干粮,充当向导,与二人进入深山老林,开始寻找幽静之地,准备开辟修炼之所。
但三人披星戴月,斩荆劈棘,一连寻找了两三个月,也不曾觅到一所佳处。
这日,三人又去华阳镇西北十余里外的山岭间寻找了大半日,恰恰饮水和干粮都已用尽,觑觑天色也是已晚,遂就决定下山去。
却刚走了半里之遥,突然就听见西面斜谷山岩下传来一阵潺潺的水流之声,三人急忙寻将过去。
但见一陂清潭,碧水荡漾,映耀山光。
三人早已口干舌燥,嗓子冒烟,就都俯身蹲在清潭边,掬水来吃,尽情地吃了个畅快。待起身时,忽见水波荡漾间,映出三个影子来,俱跏趺而坐,肩后法光如镜,须臾一晃就不见了。
智安觑见,大喜道:“潭中现出瑞相,此地定有佳处,我们速去找找。”
“正是正是……我也看见了!”智忍也看出潭中玄妙,激动不已。
二人本是地藏贤王金乔觉开过光的和尚,且俱有七百年的道果,因此,瞥见瑞相,毫不怀疑,一前一后扯藤攀崖,勿匆寻找上去。
鳌祥公听得迷糊,见二人欣然忘形,猿走猱奔,也便攒尽力气,随后攀登。
三人陆续攀登到山崖上来,顿见眼前有一片数十丈的空阔平地,那边壁崖上露出个朝天的山洞来。
三人欢欣不已,又朝那山洞攀爬上去。
智安身手敏捷,先自攀上了洞崖,但当他刚探头瞥见洞口时,不禁“啊” 地一声恐叫,身体往后倒去。幸亏他眼明手快,抓住一串葛藤,这才没有摔落下洞崖来。
鳌祥公、智忍听见恐叫,毛骨悚然,不知发生何事。
正是莫名其妙时,猛听到一声虎啸,地动山摇,风云变色。
只见残阳里,一只花斑老虎出现在洞崖之上,仰首屹立,威武非凡。
霎时间,三人吓得目瞪口呆,双手抓紧藤蔓,悬吊在陡崖之上,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但过了片刻,那花斑老虎却只搅搅舌头,眦眦利牙,却并没有做出伤人的举动。
智安这才缓过神来,知道花斑老虎乃是此山的守山神兽,便虔诚道:“虎兄:小僧遭受魔难,准备借你的宝地修行,若虎兄不愿让开,便将我三人吃掉了事;若愿意让开,就请虎兄点头离去。”
那老虎眯着眼,静静地觑看片刻,忽似听懂了人话,点了点头,一声仰天吼啸,纵身摆尾,跳踉而去,须臾间不见了踪影。
三人惊心甫定,攀入洞中,果见洞中宽敞,约有数丈深浅,正是一处修行的好所在!
智安合什道:“阿弥陀佛,多谢佛祖化示,小僧终于得偿所愿。”
鳌祥公道:“既然寻到佳处,那我们现在就赶紧下山吧,等明日叫些人手来,将此洞好好收拾一番,再供二位修行。”
“不必了,我二人既已寻到修行之地,断没有再去的道理。”智安道。
“这……”鳌祥公面露担忧,“这天色已晚,如果大虫回来伤人,那该如何是好?”
“应该不会回来了;便是回来,我二人虽然元气大伤,不能腾挪,但这降虎的手段还是有的,即使遭它吃了,那也是前缘注定,鳌祥公就不必担心了。”智安淡然道。
“这……”鳌祥公无言以对,沉思须臾道,“如此也罢,那我先下山去,为两位准备些供奉之物,明日便送上山来。待我事了之后,便来陪伴二位。”
“那就多谢鳌祥公了。”智安智忍齐声致谢。
两位和尚遭受常斨老怪重创,虽仗正一先生助法,但元气至今未愈,况且二人本是佛门弟子,最喜静修,如今有了这幽静栖身之地,正合心愿,怎肯离去,因此二人致谢后,再不多话,跏趺而坐,如入禅定。
鳌祥公无可奈何,遂就折身下山,返回了谭家庄。
自打此后,鳌祥公或几日或数日、往那老虎洞中送些香火米粮等应供之物,独自往返,不用他人,但那精神日见萎靡,即知大限将至。
鳌祥公深知自己将殁,便在无奈之下,为公映和幼仪举办了婚事,并交付了家计,嘱咐二人虽行婚礼,但不许同床共寝,等半载之后,方可行周公之礼,此乃尊先之遗制也。
婚礼办下,已过了数日。
鳌祥公突然想起已有多日没有上老虎洞去了,是以在前一夜备下米粮,准备次日送上山去。
其时已是隆冬,寒风凛列,大雪纷飞,连续数日未停。
因此,公映劝鳌祥公歇歇脚,由他替送去,或者叫唤仆人替送一趟,可是鳌祥公拒不答应,定要亲自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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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色刚亮,鳌祥公便已准备妥当。夫妇二人无奈,幼仪便取过大皮氅给公公罩上取暖。
鳌祥公披上大皮氅,勉强打点精神,负起应供之物径出了谭府。
满天空彤云密布,大雪飘飞,放眼望去,村庄披银,万物灰濛。
鳌祥公迎着漫天飘扬的雪花,穿集市,走村庄,过山野,匆匆行走了十余里路,业已来到了那座山口之前。
但见大雪早已封了山谷,满川满岭,银装素裹,皑皑一片,崎岖不平的山道也早已淹没在雪地里,分辨不出方向。
鳌祥公仗着旧路熟稔,踏着两尺余厚的积雪,咯吱咯吱地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上爬来。
还未爬过一半路程,鳌祥公早已大汗淋漓,内衣湿透紧贴着肉身,而十个脚趾更是冻得冰凉僵硬,一脚下去竟然踩不定方向,但只要一歇息下来,寒风就呼呼地往身体里钻,眼见着浑身冒热气,但却锥心刺骨的寒冷。
哆哆嗦嗦地又爬过二三里路,鳌祥公精神昏聩,体力不支,脚下一滑便累倒在雪地里,不省人事,被呼啸的大风雪迅速地给掩埋了,融入一片洁白的雪之世界里。
或许鳌祥公意志坚强,供奉之念未尽,不久就悠悠地醒将过来。他扒开雪堆,攒足气力,踏着碎琼乱玉,继续摇摇晃晃地向山头上爬去。
在天光晦暝之中,鳌祥公终于爬上了老虎洞。
他趴倒在洞口雪地里,弱声道:“两位……久等了,我已……我已送供奉来了。”
却见冰棱垂挂的山洞中,智安智忍跏趺而坐,五心偈天,稳如磐石。二人中间赫然已多置了一方蒲团。
忽听到唤声,二人启开双目,施展神通,臂长数丈,各拉住鳌祥公的一条胳膊,径坐在了中央蒲团上。
智安大笑道:“鳌祥公,早就等你多时了。时辰已到,我们一起去吧!”
鳌祥公忽似大悟一般,与两位和尚相视朗笑。
那笑声之中充满了明心见性的愉悦,一阵阵直飘出了山洞,在白雪皑皑的崇山峻岭之间飘荡,廻旋,经久不息。
三人满面红光,垂眉合什,五心朝佛,岿然不动,业已了道而去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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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映夫妇日夜担心鳌祥公的安危,等了二日,依旧不见鳌祥公归来,心里就更加不安起来,于是唤上家仆,一同前去寻找。
待大雪停时,众人已找过三日,终于在几个村民的指引下,发现了老虎洞,原来鳌祥公为防止他人打搅二僧静修,从未告诉任何人有关老虎洞的具体位置,只是有时路过山下村庄时,偶尔会被别人看见。
此时,三人盘坐不动,相/貌/庄/严,温/润/如/生,探那鼻息却已是大去了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