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础和燕灵业已把行李包裹准备妥当,公映夫妇就将二人送出谭府门楼外来。
文础先自将行李包裹放在车上,然后从刘管家手中接过马鞭,坐上了前驾,准备驱赶马车。
燕灵则与公映夫妇道别,她手里握着红绸剑套,微微稽首道:“伯父婶娘:燕灵去了。”
“嗯,路上可要小心啊。”周夫人叮嘱后,情不自禁地问道,“灵儿,你这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这是师父送给我的分云刺,专门对付仇人九天的。”燕灵捋下来半截红绸剑套,亮出绿莹莹的把柄和刺鞘。
周夫人闻说,暗吃一惊,潜意识地瞟了公映一眼道:“对付九天的?你知道九天在哪里?”
“不知道,反正迟早是要找到她的!到时候我非用这分云刺杀了她不可。”燕灵恨恨地收起红绸剑套。
忽见燕灵吊稍眼里充满杀气,周夫人便微沉脸色道:“灵儿啊,这女儿家可不要开口就杀杀杀的,这世上没有解不开的仇哩。”
闻说此话,燕灵木讷了一下,发现周夫人好似不高兴,便急忙道:“婶娘,我…我…我先去了。”
话落处,燕灵转脚步,飞快地从车后登上了马车,催促文础赶车。
文础向父母道声别,遂把马鞭抖响,驱赶着马车缓缓而去。
周夫人看着马车走远,怔怔道:“这灵儿,原想留下她,好叫人先去郡县送信,不料她的性子比张飞还急,叫人防不胜防,这该怎么是好?”
“事已至此,就由她去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夫人也不要太担心。”公映劝慰道。
“是啊,就像灵儿她自己所说:反正迟早是要找到的,这早找到晚找到还不都是一样。”
“几年前我就知道会有今日,只是基儿那病古怪,也是没有办法,也只有尽人事听天命了。”公映说完,同夫人看着村道上扬起的迷蒙灰尘,神思悠悠,仿佛想起数年前的那桩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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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阳镇距离宛陵郡约有百十来里路,马车在曲折迂回的官道上一路奔驰,及至中午时已然奔驰了大半的路程,即将进入平林地带,但那白马尽管体健身壮,可是此刻也已汗流浃背,气喘吁吁,时不时发出高亢的嘶鸣。
文础见累坏了马匹,遂就一带缰绳,放慢了行程,让那白马缓缓气儿。
却才行过一里来路,文础忽然感觉有些头昏目眩,耳畔隐隐传来“主人主人”的呼唤声。
这却奇怪了!常日里,这呼唤声时有时无,隐隐约约,而此时却格外的清晰,仿佛就在耳畔一般。
文础正在纳闷,猛见前面黄土道的两侧耸立出两座山峰来,遥相迎对,左侧如一头麒麟,右侧如一头大象,林木葱郁,山势奇伟,而那呼唤之声正好似从那右侧的象山下传来。
“哦……原来又到了这象山了,难怪又会如此!”文础恍然大悟,心中暗道。
原来此处是华阳镇之去宛陵郡的必经之路,文础此前也曾走过数次这里,而每一次他都会有同样的感觉,只不过今日愈加的强烈而已。
书中暗表:这两座奇山正是当年普贤大士、把他坐骑白象的元神和风雪亭的金头碧麒麟以及同光剑一起封印、投掷在此处而显化出来的【事见《山海经之三子传说?钟山秘史》】,而当年尚婉和钟万发现此处,惊为神迹,欲去寻找的灵脉所在正是华阳镇的谭府【事见《山海经之三子传说?血溅幽冥》】。
那白象的元神在同光剑内借剑灵修炼,历经将近一十七载,已然大有灵感,因此文础每次路经此处,便发出召唤来,但此时的文础尚是俗体一具,六根未清,自然不知其中玄机,但毕竟慧根深厚,并且专读《华严经》不倦,所以早已有了感应。
说话间,马车已驰出了三五里之地。
那呼唤声也渐远渐弱,终于消失在耳畔,文础才定了定心神,扬鞭驱马,迤逦前行。
燕灵坐在车篷里,却听不见那呼唤声,她一时儿忆起老家的光景,一时儿想起文基的身影,忽忧忽喜,心急如焚,听着车轮辘辘声,巴不得一跳下车来,就到了宛陵郡,就见着了基基哥哥。
及近哺时,马车已行至宛陵郡东城门外,沿城墙往东北又走了半里来路,一座大院落便出现在前面。
只见那院内院外堆满了各种粗细长短的木料,正有十多个人影进进出出,有的两人抬料,有的一人驮料,有的空手而行……不教说,此处便是谭家木行了,只是相较鳌祥公之时,已然今非昔比,大具兴盛的规模。
文础将马车驱赶到木行大院门前,跳下车来。
早有工头觑见,上前来,行礼问候:“二公子近好。”
“近好近好……”文础回礼,然后问道,“我大哥在吗?”
“大公子不在,大公子去外公老爷坟头上祭酒去了。”那工头道。
“三伯在吗?”文础口中的三伯,正是当年追随鳌祥公的胡三,自鳌祥公离世后,这谭家木行就由他主持打点。
“三伯也一同去了。”
“哦,知道了……你去忙吧。”文础说过,走到车后,揭开车帘道,“燕灵姐:大哥去外公坟头上祭酒去了,我看我们还是先到木行里歇息歇息,等大哥回来了再说。”
“姐不歇,你带姐去找你哥哥。”燕灵右手握着红绸剑套,弓着身跳下马车来。
燕灵本在黎山养成了率真随性的性格,此刻她最想见的就是文基,又岂会多等片刻?
文础只好道:“这……好吧,如果燕灵姐不累,便带燕灵姐去。”
“姐不累,姐不累……”燕灵否认不迭道,“姐在车上早就坐得腰酸背疼,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文础听说此话,无可奈何,遂唤回那名工头,将马车交付了。
那工头牵了马,“驾驾”地呼喝着驱车离去。
文础和燕灵便先去东城外一家香烛店里、买了些香烛黄裱等祭祀之物,然后朝不远处的山丘走来。
燕灵紧跟在文础身旁,亦步亦趋,胸口莫名的似有一头小鹿撞来撞去,好不紧张:十五年了,日思夜想,此时终于可以见到基基哥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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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周押司(周夫人的父亲)不幸在谭家木行暴病身亡,鳌祥公一时无措,遂就在水阳江附近买了半亩之地,安葬了他。之后每逢清明之际,公映夫妇都要前来扫墓祭坟,等文基文础长大了,扫祭之事也就交给了兄弟二人,而文基扫祭的次数要多上一些,毕竟他是家中长子。
周押司的坟墓靠近水阳江江边,离谭家木行不远,因此文础和燕灵步行而来,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那时天色已晚,烟雨苍茫,暮色冥冥。
江边丘坡上,烟光明灭中,站立着三条人影,如雕似塑,俨然不动。
燕灵远远的瞥见,虽然分辨不出文基的身影,但一颗芳心早已砰砰跳个不停,原本极快的脚步忽而变得慢悠悠的,仿佛踩着棉絮一般。
不多时,二人已走至江边丘坡之下。
文础开口唤道:“大哥……三伯……”
那三条身影忽听叫唤声,都转过身来。
其中一位魁梧的长者忙道:“二公子:你怎么来了?”
这魁梧的长者正是胡三。只见他说完,迎下坡来,接过文础手中的香烛黄裱之物,拎到了周衙司的坟墓前放下。
“燕灵姐一定要来这里,我便带她来了。”文础一边走上坡去,一边回答道。
“燕灵姐?哪个燕灵姐?”站在墓碑前的书生忽然问道。
“大哥,你好记性?这些日,娘每日都在提起,难道你却忘了?”
“莫非是天尊抱走的燕灵妹妹?她果真回来了?”这说话的书生正是谭府大公子文基,话语之中充满惊喜。
“正是!大哥你看……”文础欣然说罢,用手指向坡下。
燕灵扭捏慢腾地走在后面,此时已分辨出文基的身影,正偷眼瞄看哩,但见文基一袭白衫,身材挺拔,面容清俊,不禁又欢又喜,如食甘饴。
正在她分神之际,文基早已迎下坡来了,躬身行礼道:“燕灵妹妹,你果真回来了,文基这厢有礼了。”
燕灵忽听见文基的话语,好似仙乐天降,心里狂喜万分,好似有无数的话要说,但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有羞涩涩地稽首道:“基基哥哥有礼。”
“啊哈哈哈……这哥哥妹妹的、叫得好亲热啊!还有我在呢!”忽然,从不远处传过来一阵清笑声,打断了二人的话语,“燕灵,你还没死啊?让姐看看你是不是长飘亮了些?”
燕灵兀自惊惑时,身旁一阵香风拂过,眼前已然站了一位美女,却正是那第三条人影哩!原来初时隔得较远,燕灵也并没有细加注意。
只见那美女杏眼儿紧盯,数落道:“你看你:脸蛋儿皲黑,胳膊儿浑粗,要多丑便有多丑,怎么能配得上文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