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矮垣大约也有两米多高,隆尔阔与众宫卫却没那般本事跳跃过去,只好火烧屁股似地绕道而行,朝东边各处搜捕过来。
顿时间,占婆宫内到处都是呼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抓刺客呀!抓刺客呀……”
夜离捂着伤口,一瘸一瘸地在占婆宫内东奔西窜,恰似惊弓之鸟,这时才知道伤口痛来了哩。
宫中四处的灯火宛如无数的眼睛,白森森亮灼灼的盯视着,叫他不寒而栗,无处遁形。
却就在夜离无处可遁之时,前头忽然露出一座寂静的小宫院来,灯火掩映在树叶中朦胧一片,依稀有两条纤瘦的影子把守在那里。
夜离暗自庆幸道:任你防守严密,也有百密一疏,看来这里偏僻,倒好似个藏身的好所在。遂就咬牙纵身跃过了院垣,直落到院子里来了。
夜离才落入院内,院外就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和呼叫声,原是隆尔阔业已率领一群宫卫追赶过来了。
隆尔阔直来到院门前,对那两条纤影视若无睹,火光火急地分派人手进院搜索:“你们三个,速速进去搜索,其余的人随我来!”
“大胆,你们谁敢进去!”
“此处乃是‘思婆院’,外人不得入内!”
忽然,那两条纤影把手中刀枪交架,拦住了去路,原来是两名女护院哩。
隆尔阔搜捕行刺大宗主的刺客要紧,一时哪听得进那话,不由勃然大怒,准备强行入院搜索。
有个老成的宫卫慌忙拽住隆尔阔,附在他的耳旁嘀咕了一阵。
隆尔阔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来,慌忙说声“末将多有冒犯,我们走!”,便率领众宫卫匆匆离去。
这‘思婆院’究竟是个什么所在,竟然叫隆尔阔不敢冒然而入?
原来这思婆院是舞氏女眷的暂居之所,就如中土皇宫内禁一般,自然规矩森严,外人无有命令不得擅自进入。
但是夜离逃命要紧,天牌不管地牌,人四不怕常六,一时慌不择途就闯进了这思婆院来了!
夜离隐藏在一丛芭蕉后,耳听那些脚步声渐渐疾去,才暗自舒了一口气,抬眼观察院内状况,准备寻个藏身之处。
这时候不远处就传来了一阵女人的说笑声,夜离刚松弛下来的神经又绷得如张满弓一般,惊慌不迭,手脚失措,怕被发现哩。
蓦然间,瞥见北边有一间小屋,昏昏暗暗,似无灯火,夜离便三两个箭步抢入小屋内,将门儿关闭紧了,躲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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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离躲在门后,惊心不定,侧耳倾听外头的动静,那脚步声却好似朝这边走过来了哩。
他又慌又乱,四下打量屋内可有藏匿之处。
但见屋内四周帷幔垂地,雾汽蒸蒸,除一盏灯檠,一只大木盆,一杆衣架外,别个物件都看不十分清楚。
那灯檠吐着朦胧的光辉,那大木盆盛着大半盆子香汤,那衣架上搭着几件衣裳,这分明就是个洗浴之所,却哪里有什么藏身之地!
就在夜离乱了方寸之时,那门儿吱呀一声推开,缓缓地走进来一名女子。
夜离愈加惊得魂飞魄散,慌不择途,一溜烟儿就钻入衣架之后,却是忒聪明哩!那衣架上搭着几件替换衣裳正是可以遮身,兼之浴室内水汽笼罩,隐隐绰绰,因此并未被那女子发觉。
氤氲缭绕中,依稀可见那女子二十多年纪,身段丰腴,云鬓高挽,虽看不清面庞,但举手投足之间,无不流露出丰艳之姿,就似天宫的仙女下凡,云步轻盈,美轮美奂。
那女子将长发盘在头上簪紧了,就悠然地一件一件脱下衣裳,扔在大浴盆的旁边。
夜离躲藏在衣架后,听到女子窸窣的脱衣声,血脉箕张,浑身打颤,侥幸搭在衣架上的衣物将他的视线遮得住了,才看不见那女子香喷喷的美妙身子——咫尺之间却是两重世界。
女子缓缓地将光滑的身子浸入大浴盆内,复又蘸些香汤慢悠悠地洗拭起来。
那哗啦哗啦地蘸水声宛如琴弦上弹出的天籁之音,美妙绝伦。
夜离耳畔听得真切,却仿佛置身于火炉之上,直燎得浑身发烫,满脸绯红,手脚不知放在何处,浑忘了腰肋大腿之痛,而一呼一吸之间,就有淡淡的香气润入肺部,叫人心旷神怡,妙不可言。
夜离嗅着那醉人的香气,毛孔扩张,心撞如鹿。
女子大约洗浴了半个时辰,就站将起身来,一边用毛巾拭揩着身子上的水露,一边朝这边衣架走过来。
但见她腮红唇渥,星目迷离,酥慵慵的丰肌玉骨,软绵绵的娇态美姿,恰如一副美人出浴图哩!嘿嘿,真个儿是:君子见之体酥软,小人见之鼻喷血。
夜离兀自左右难捱,忽听见轻碎的脚步声渐渐靠近来,慌憋住了呼吸,直憋得脸面胀紫也莫敢出声,更不用说动弹些子,心里宛如悬着一面小皮鼓,嘭咚嘭咚嘭咚敲打不停。
女子走至衣架前,微抬纤臂就取下抹胸,将那地方束得紧了,又取下白色小衣……又取下獭皮夹袄……女子一件一件的从衣架上取衣,那衣架上的衣裳就一件一件的少去。
不多时就只剩下一件丁香紫的外罩锦袍了,而这件锦袍却正是夜离的藏身遮掩之物哩。
当女子徐徐取下锦袍时, 夜离业已藏无可藏,身形毕露。
不待女子发觉,夜离先已伸出左臂,闪电一般就揽住了女子的玉颈。
女子猝然被夜离揽入怀中,刹时花容失色,尖锐的惊叫了一声,还来不及叫第二声哩,就被夜离的右手给紧紧地捂住了小嘴。
“姑娘不要叫,求姑娘千万不要叫,这只是个误会,在下绝无轻薄姑娘的意思。你如果再叫,只怕会毁了姑娘的清白;你如果不叫,就没有人知道今天的事了。”夜离比那女子更惊恐万端,低声求道。
女子被捂得玉面煞白,娇躯款摆,心里却明白,就呜呜呀呀地连连点头。
夜离暗吁了一口气。
刚要松开手哩,突然就听见屋外传进来侍女焦急的问话声:“公主,怎么了?”
咦?竟然是一位公主哩!
原来夜离乱撞乱闯,竟然就闯进了舞阳化的小女儿舞红萱公主的浴室里来了,且是这般巧,正遇上她洗浴,这如果不是三生石上前缘注定,也只能算是冥冥之中鬼使神差了。
夜离听见那叫唤声,浑身毛孔直竖,把红萱公主的小嘴捂得更紧。
红萱公主被闷得喘不过气来,用纤指不断地抓掐夜离的手臂。
浴室内没有回应,外面的两个侍女都觉得有些蹊跷,便轻轻的敲了几下门后,推门而入,平时有两名侍女在外看门,这浴室向来也没关严实过哩。
夜离慌乱了神,急红了眼,既丢下红萱公主,提斩妖刀在手,跃至门后,准备斩杀两名侍女。
夜离恶煞般提刀躲在门后,红萱公主又是慌急又是惊怕,慌急的是两个侍女就要做刀下之鬼;惊怕的是两个侍女知道了浴室内发生之事,但她毕竟冰雪聪明,心思活泛,玲珑心微转,就想出了一个办法。
她当机立断,径走至门前,就将夜离掩在了身影后,如此既阻止了夜离杀人,也挡住了两个侍女的视线。
“阿乙阿辛,我没事儿,只是不小心滑了一下。”红萱公主面含微笑,对着想要进入门来的两名侍女道。
“吓得我们一大跳,我说服侍公主嘛,公主偏不愿,这要把哪里跌坏了,我们不要遭罪了。”侍女阿乙抱怨道。
“公主小时候就习惯一个人洗澡,你叫她改,比蹬天还难啊。”侍女阿辛道。
“你两个真啰嗦,以后我小心还不行吗?你们歇着,我穿好……”
红萱公主的话还未说完哩,夜离突然就从门后“咚”的一声载倒在地上了,原来他两处箭伤一直流血不止,且加上又累又饿又折腾了这么多时,身体早已渐次虚脱,就在这节骨眼上支撑不住了。
夜离蜷躺在地上,唇齿哆嗦,冷汗从额头上簌簌而落,迷迷糊糊地听到两名侍女的惊叫声,之后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什么也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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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离迷迷糊糊中,仿佛三魂七魄都飘出了窍来,在天地之间飘飘荡荡。
不知何时,帘前就浮现出一座高高大大的山来,遍山岗的都是松树,松林间隐隐绰绰的露出一座破败的小庙宇。夜离陡然一惊:这不就是鹰嘴崖前的山神庙吗?我怎么到了这儿来了?
就在他惊疑不绝之时,脚步如飞业已掠过了高山,前面又呈现出一片湖泊来。夜离愈加吃惊:这不是塔提湖吗?我曾和熙儿一起观赏过这湖边的桃花。
当夜离蓦然想起子熙时,子熙就忽然出现,并向他徐徐走来,脚不沾尘,飘飘如仙。他好不欢喜,急忙迎上去,欲要牵住子熙的双手,却宛如流沙水云一般,从他的指缝间轻轻滑落去。
夜离惊惧万端,忙要逮住那双玉手,但子熙却已冉冉远去。
夜离努力的追赶着……呼唤着……猛然间脚下失控,就如断线的纸鹞直堕向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
“熙儿!熙儿!你等等我……你等等我……”夜离梦魇般的呼唤着,手舞足蹈,大汗淋漓。
突然惊叫一声,就拱起身来,睁开了眼睛。
哇哉!原来只是一场梦!
夜离暗自庆幸,却就感觉大腿和肋下一阵阵巨痛,原来拱身起来时又扯动了箭创。他低头一看,两处箭创却早已被包扎好了。
夜离甚是惊疑,抬头打量四周。
但见珠帘垂挂,绣幔拂地,左侧放着一座梳妆台,右侧立着两具衣柜和一杆晾衣架,中间摆着一张圆桌儿,那圆桌上且支着一只小炭炉,正咕嘟咕嘟的炖煮着什么东西哩,白汽袅袅,清香满室。
咦?这分明就是个女儿家的香闺嘛,我怎么会在这里?
夜离才有些清醒,却又罩上了一头雾水。
“你醒了。”忽然香闺里响起生生脆脆的莺语声。
夜离惊疑万分,闻声望去,便觑见一位红衣少女笑盈盈的从门外走了进来,却不正是在浴室里撞见的那位公主!他顿时满脸赧窘,手脚失措,就死死的拉紧棉被遮盖在身上,仿佛挽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夜离就像女儿家一样紧张扭捏,翻引得红萱公主“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她落落大方地走至床边:“我又不是要吃你,你紧张个什么?”
“你?你你你……”夜离低眼瞅瞅被窝里几乎/精/光/的身子,又抬眼觑觑红萱公主,既慌窘且迷惑,“你为何救我?”
“看你小样儿……我们占人就是连一只小鸟受了伤,都是要救活它的,更何况是你这么大的一个人呢?”红萱公主又是灿然一笑,好似根本没有发生浴室里尴尬一幕,“你已经昏迷了两天了,总算醒过来了。你伤口未愈,不能吃硬实的东西,我这里给你熬了些紫米粥,你就先吃一点吧。”
话落处,红萱公主亲自去桌前炖罐里舀了一小碗儿紫米粥端了过来。
夜离听说那话,果然腹中咕噜噜地叫了起来,却是几日没进丁点食物,早已饥肠辘辘了。
他目光游离,疑惑重重:这公主为何救我,并且如此殷勤体贴?莫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对了!她是怕我把浴室里的事情传扬出去,毁了她的清誉。但也不对头呀!听她说我都已经昏迷了两天了,她何不趁机杀了我一了百了!哎……或许她是个女孩子家,一时心慈手软,下不了手吧!
夜离绞尽脑汁欲想猜透红萱公主的心思,但百思不得其解,最后破罐子破摔道:我活在这世上早已经没什么鸟意思了,还猜她作甚!横竖不过一死,先吃饱了再说!
思罢,夜离劈手夺过红萱公主手里的碗儿勺儿,稀里哗啦地狼吞虎咽起来,着实饿得慌哩,一连气就吃了三碗来。
等讨要第四碗时,红萱公主微笑道:“你伤口还未愈,不能吃得太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