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端梦周离了许绾之后,根本顾不得其他,满心都是如何顺利逃出淮安王府,她沿着许绾指的方向一路溜过来,果不其然瞧见个园子。
只不过,这园子和梦周想的倒是有些差距。
园里一间小屋,屋子窗口前种了几棵花树,树下一个摇椅晃晃悠悠吱呀出声。左侧圈着个菜园子,旁边一波水塘架着根空竹上下传水。
风吹铃响花落,独得一份安然自怡。
梦周瞧着这园子怎么都不像是王府里该有的景象,倒更像是平凡乡土人家。
不过这布置倒是极符合她的喜好。
“谁在那!”
一声厉呵,吓得梦周差点一脚踩进那方菜园。顾不得多想,她窜几步推开菜园后的小门往外跑去…
那端,空青无聊的打转,撒娇道:“姑姑,我们还要等多久啊,她是不是迷路了。”
璟溶问道:“你们在等人?”
“是啊。”空青冲璟溶道:“在等爹爹的客人,她跑的可快了,比白白还快。”
璟溶心一颤看向许绾,道:“你们,见过她了?”
许绾咬咬唇轻轻点头。
璟溶叹口气,按着她那性子,见着空青和六月,脑里肯定又编排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王妃,不好了。”凝儿说着刹住步子行礼道:“见过淮安王。”
许绾着急道:“发生何事了?”
凝儿道:“那个姑娘,她,她翻墙跑了。”
“怎么可能?她刚刚还说要回去拿…”许绾说着忽的想起之前梦周同她打听出府的门路。
“王爷,后院侍卫来报有人闯进清池园,但,我们的人没抓住她。”
璟溶:“吩咐下去别追了,找个人悄悄跟着。”
“是。”
“呀。”空青兴奋的跺跺脚,“我就知道,你们连白白都抓不住,怎么可能抓住她。”
璟溶很头疼,无法忽视空青一而再提起的那个名字,“白白?”
“是我养的小兔子!跑的可快啦!”
“……”
宫扬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梦周却是没了欣赏的兴致。
她正疾步往前走着,忽的胳膊被人猛地一扯,踉跄几步拐进旁边的小巷里。
“是我。”
梦周停下挣扎,看向身边人,震惊道:“沈敏儿!你怎么在这?”
“找人。”沈敏儿说着摘下帽子道:“那你呢,着急忙慌的干什么呢?”
“躲人。”
沈敏儿抽抽眉毛,“那还挺巧。”她说着拍拍梦周肩膀道:“和我来,有大事同你讲。”
一间小酒楼里,沈敏儿找个清静地方同梦周坐定。
“对了,你刚躲什么人呢,难不成又是骗了哪家姑娘?”
梦周回嘴道:“那你呢,说起找人,不会又是在京都相中了哪个郎君吧。”
沈敏儿轻嗤一声,“谁要是被我相中那是他的福气。”
“怎么,你真是千里追夫啊。”
“确是千里。”沈敏儿说着攥紧拳头,“只不过是追杀而已。”
“追杀?”
沈敏儿倒杯茶道:“既然你现已在京都想必已经知道淮之的真正身份了吧。”
“难不成你之前就知道他的身份!?”
沈敏儿翻个白眼道:“我要是之前就知道,才不会主动去示好,就他这个身份一压,将来不知要娶多少女子,我可不想后半辈子都被困在那个院子里整日争宠学规矩。”
梦周点点头,“也是,那你提起他干嘛?难不成你追杀的人和他有关?”
“是,我找的正是他身边那个侍卫,而且我开始怀疑淮之的身份也是因为他身边那个侍卫。”
沈敏儿放低声音道:“我怀疑这个人很有可能和之前发生的所有事都有关系。”
“你的意思是内奸?可他是淮之身边的侍卫,淮之若有什么事交付给他办岂不是很正常。”
沈敏儿一拍桌子道:“这就是问题所在,你还记不记得你在边城破庙前被几个黑衣人抓住,用以威胁淮之之事。”
梦周更迷惑了,“你怎么知道这事?”
“这个我等会告诉你,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记得,为了脱身我还刺了一个黑衣人一刀。”
沈敏儿激动道:“对,就是他,那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梦周试探道:“是边城之事幕后黑手的手下?”
“也是淮之身边的亲卫——三七。”
梦周一惊:“什么?。”
“我和那个侍卫之前有些过节,原先也只是想找到他说清楚而已,但后来我一路跟着他才发现这个人并不简单。而我真正知晓这一切是在边城破庙过后。他逃走之后又在半夜回找了淮之。”
“你的意思是破庙对峙的时候你也在。”梦周说着一拍脑袋,“我知道了,那些箭是你射的。”
沈敏儿不知怎么面色有些尴尬,“先跳过这一茬。”
“你刚说他回找了淮之,可淮之如此聪慧,有问题也不会一点也看不出来啊,万一你说的那个三七只是奉命做潜藏呢。”
“你也说万一,更何况人心难测,他身上还有诸多疑点我现下也无法同你一一说明白。如果我的猜测是真,到时候倒霉的可就不只是几个人的问题了。”
“这个…”
沈敏儿瞧见梦周为难的模样,皱眉道,“你就说这事你查不查。”
梦周道:“我也想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我现下躲的就是这淮安王,实在没法下手啊。”
“你干什么得罪他了?”
梦周气道,“我还能干什么。”她说着声音放低,“我怀疑他想纳个妾。”
“你嘟囔什么呢?”
“我说,他想纳妾。”
沈敏儿一脸莫名,“那和你有什么关系?”她说着话头一顿,脸上憋不住笑,“你不会以为他想纳你吧?”
“你这话什么意思?”
沈敏儿笑道,“不是,他又不是疯了,放着整片后花园不采,费劲揪根狗尾巴草算怎么回事啊。”
“沈敏儿,是你求我帮忙。”
沈敏儿嗤笑一声,“那你不帮拉倒,大不了到时候大家一起死。”
梦周吸口气,平复心情。
“不过说认真的,他要是真想纳你为妾,不怕后院起火啊。”
“你!”
沈敏儿忍住笑,按按梦周的手道:“开个玩笑嘛。不过我可是听说这淮安王的妻子四年前就离世了,还有人说她是失踪了。不过具体到底是怎样,现下只有四王爷知道了。啧,说来这淮安王也算情深,后来竟再也没娶过其他女子。”
梦周一怔,不知怎的心头忽的一痛。
“你怎么了,心疼啊。”沈敏儿说着拍拍梦周道:“现在刚好有个机会让你既能查案,又能多了解了解这桩秘事,满足你的好奇心。一举两得,怎么样,是不是很划算。”
梦周揉揉心口道,“那我可真是要谢谢你。”
“那就这么定了,你回去淮王府,我在外面替你映衬。”沈敏儿塞个铃铛在梦周手里,“这个给你,我们再见。”
下晌,梦周晃晃悠悠转回淮王府,门口守卫远远看见她互相交换个眼神立马往里头报信。
不时,璟溶的身影就出现在大门口。
梦周抬眼对上璟溶的眼,步子猛地一停,不知怎的气氛顿时有些微妙。
璟溶心叹口气,缓步上前道:“鹤山他们已经回来了。”
梦周知璟溶是在给她台阶下,也明白自己白日里那些不过是些牵着过往的胡思乱想,可她瞧着璟溶身后那道门,却是怎么也迈不开脚。
璟溶看出她的犹豫,轻声道:“京都有家酒楼菜品很好,我带你去尝尝。”
梦周咬咬唇,有些事确实要说清楚了。
“好。”
天色渐晚,梦周从楼上往下看去,街上热闹非凡,人群行走在天边淡淡的明色之下,只等那层光亮消散之后,灯火重辟一个世界。
“我之前见过你。”
梦周斟酌几秒道:“在一个小客栈,那时候你身边还有那两个孩子,哎,要不说缘分这种东西真是不可说呢,我那时候还在想可千万别再遇见你了。”
梦周这话说的凄怨又满含回忆,璟溶身体一僵,说出口的声音都带着干裂,“为何?”
她细想想第一次见面就拿了人孩子钱袋抵饭钱,第二次见面又企图绑了他孩子这事三言两语也说不清,只叹口气道:“没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是我自己的问题罢了。”
梦周说着抓住个小二道:“麻烦,这上两壶酒。”
“得嘞,客官您稍等。”
那小二走后,两人又陷入一时的沉寂,周围喧嚣就这么直冲冲的撞过来,撞得璟溶更是心烦意乱。
“二位客官,您的酒就来了。”那小二瞄着气氛不对,放下酒立马脚底开溜。
梦周倒杯酒开口道:“我今天见过二位小主子了,聪明伶俐,很让人欢喜。”
“我本想亲自带他们去见你。”
这话映衬着璟溶的身份,梦周怎么都觉得这话听来低微了些。
“是我该亲自去见二位小主子才对。不过还好今日有贵人带着二位小主子,不然依我这脾性,指不定又作出什么不知分寸之事。”
梦周仰头喝口酒,丝毫不顾及她现在这一身女装,“京都的酒就是不一样。”
璟溶皱眉,“别喝这么冲。”
“没事儿,我酒量好着呢。”梦周说罢垂眸缓了两秒,又倒满一杯酒冲璟溶笑道:“这杯酒敬你,多谢你这一路对我和鹤山的照料。”
“这杯酒是赔罪酒,多谢你这一路对我的包涵。”
“…”
一杯杯酒下来,梦周眼里已逐渐失了清明,璟溶就这么静坐着看着她一人言语,他知道今日她心里憋着口气,那些说不出来的话,就只能这么一杯杯的当做消解往下喝,他心疼却不知从何说起。
喝到最后,梦周已然失了神志,说出的话都变成了呢喃。
“这杯酒,敬…。”
璟溶扶住梦周往下滑的身子,轻声道:“我们回家吧。”
梦周戳戳璟溶心口,“那是你家,不是我家,我不回去。”
她说着像想起什么一般,有些愤怒,“你怎么回事啊,都娶妻生子了还来招惹我,现在还想三番五次的骗我回家,居心叵测,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就算你想纳我做妾,我也不稀罕。”
梦周这话说的正气凛然,震的璟溶一时不知如何接话,他苦笑一声,怪不得中午跑那么快。只是瞧着梦周醉酒这模样,只怕他说什么都变成了引诱欺骗了。
路上,三七驾着马车刚过了繁华路段,就听见车里璟溶吩咐道,“三七,停车吧。”
璟溶扶着梦周从车里出来,看一眼三七道:“你先回去吧。”
“是。”
轱辘转远,璟溶拨拨梦周散落的发丝,低声问道:“还是不舒服吗?”
“下来之后好多了。”
梦周伸出手拉住璟溶的胳膊,“你,你扶我一下,我看着路抖。”末了梦周补一句,“这要是磕一下,去京都医馆得花多少银子。”
璟溶哭笑不得,“你就这么紧张银子。”
梦周叹口气,很惆怅的模样,“你有钱你不懂。”
“那你嫁给我,这些就都是你的了。”
夜色微风,璟溶的话轻轻柔柔撞在梦周心上,带着蛊惑。
梦周停下步子转身看向璟溶,“可你已经娶妻生子了,而且,你心里还没放下她,对不对。”
璟溶对上梦周亮晶晶的眼眸,缓缓道:“你心里有我。”
梦周垂眸低笑一声,再抬头眼里有委屈,有期盼还有隐忍,“被你发现了。”
璟溶扶着梦周的手一紧。
“我心里有你,可你心里有别人,所以为什么是我呢,我们是不是很像,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心悦的究竟是谁。”
璟溶心头一窒,过往人都说,酒后吐真言,可每每眼前这个人醉后说的话,他都分不清究竟是谁醉谁醒。
璟溶叹口气耳边又响起很久以前的那些质问,还有那个委屈的,不甘的她。
“有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开心到我忘了我只是你计划里的一步,我就像颗棋子,拼命想跳出这个棋盘,可是我知道只有废棋才能破出这个局”
“你醉了”
“是你醉了,是你看不清你的心。”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才让人难过,醉了的人知道自己说什么,清醒的人却怎么都点不透。”
璟溶从回忆里抽出身,他伸手抱住眼前人,声音低低沉沉敲在梦周心上,“苏清徽,我等了这么久才把你盼回来,怎么舍得让你做别人的替身。从我们再见的第一面我就知道无论过了多久,人永远也挣不过自己的本心。苏清徽,你是我在这浮沉世间里唯一的光了,我舍不得。”
梦周脑里一片混沌,她听不懂这些没头没尾的话,她想伸手推开,推开那些怪异的情绪,可抬起手的那一瞬间,她忽然就心软了。
月色明明,仿佛这个拥抱隔绝山海只为她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