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冤案名单,像块沾了霉运的石子,谁遇见都要狠狠踢一脚,碰上做贼心虚的,自是用了比别人多十倍的力气踢出去,可往往这一做,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伤人又伤己。
淮王府,江庭远看着坐上那人,沉声道:“殿下,邢洲这人认死理,即使我去了三番五次,旁敲侧击也没问出个什么。”
“王珂呢,也未见到。”
“是,那邢洲每日就差时时和王珂待在一起,生怕着了别人道,毁尸灭迹。”
璟溶道:“既然他不肯,那你就再给他递几根线。”
江庭远道:“殿下是想让他们前徒倒戈、再以乱搏出。”
璟溶轻轻颔首,站起身道:“关西最近怎么样,璟愿可来信了。”
“魏朔炎说,五殿下信里虽未明说,可字里行间却是希望魏将军走一趟的。”
“那璟愿呢,可还好?”
江庭远看一眼璟溶的神色,轻声道:“殿下不必担心,五殿下身体安康,只是离宫太久,有些念家罢了。”
璟溶心叹一声,当年若不是大哥阻拦,远出守关的本该是他。这么多年,是他亏欠这个弟弟了。
“殿下”
璟溶收神道:“对了,贺家和沈家最近有什么动静。”
“贺家在宫里的那两个妃子失了势力,暂时起不了什么作用,所以贺家也只是个观望的态度 罢了。至于沈家,沈疏这人倒是识时务,懂得分寸。”
璟溶犹豫许久才出声:“她呢,是不是受到迁怒了。”
“没有,宫里人捎话,道一切安好。”
“是吗?”
江庭远看着那双墨色暗涌的眼,稳住心神,声音坚决道:“是,一切安好”
“庭远,你知道,这个人对我意味着什么吧。”
“是”
“有些事有一无二。”
“臣,明白”
“去吧”
帘下铃又开始轻摇,晃个不停,璟溶缓了神色,放柔眼神。这铃还真是随主人,有说不完的话啊。
苏清徽迷迷糊糊间,身旁似是有个人寸步不离的守在她身边,一直悉心照顾着。待她恢复意识,外面天早已黑透了。
苏清徽侧眼看去,洹睇正跪在一边洗着帕子。她伸出手拍拍洹睇:“姑姑别做了。”
洹睇放好盆,探身摸摸苏清徽的额头道:“娘娘烧退了,稍等片刻,奴婢去取些水和淡粥来。”
门一开一关,洹睇扶起苏清徽轻声道:“来,先吃了补补力气。”
“他们有没有为难你,你可受伤了。”
“不打紧,奴婢受惯了,好的差不多了。”
苏清徽道:“怎么不多休息几天,我这不要紧,采薇先照应着我就好。”
洹睇叹口气:“娘娘都睡了两天了,奴婢和采薇心里着急,缓不得的。”
苏清徽怔然,都两天了吗?
“朝中这几日怎么样?”
“一团乱麻,圣上正忙着解决政事,所以近日娘娘可以好好休息些了。”
苏清徽点点头,怪不得那日璟煜一反常态,原来是那颗石子溅出水花,妨着他了啊。
“对了,姑姑那日说的宁嫔是怎么回事?”
洹睇皱皱眉,又想起那个搅局的宁嫔,道:“那个人娘娘不必放在心上,殿下自有安排。”
苏清徽沉默几秒,轻声道:“所以,姑姑也是他送来我身边的。”
洹睇顺顺苏清徽耳边的碎发,柔声道:“姑娘放心吧,洹睇会好好守着姑娘的。”就当,是她还上半辈子欠那个人的债吧。
没过几日,许是璟煜手边杂事处理妥当,再来韶华宫时,仿若前几日不过梦一场,又恢复那副尖酸刻薄的模样。
洹睇候在门外,扫一眼一旁缩头缩脑的赵浦,心中厌烦,别开目光看向远处。
屋里,火炉烘的正暖,璟煜喝口茶道:“明日朕要出宫一趟,你收拾了东西一道去。”
“是”
“洹睇不用跟着了”
“是”
璟煜瞥一眼垂眸只知应声的苏清徽,皱皱眉头:“明日也收拾一番,不知道的以为朕这后宫遭难了似的。”
苏清徽终于抬眼,眼里流出一分不耐:“是”
璟煜之前觉得苏清徽那他说一句顶十句的模样让人着气,哪知今日才知这木偶模样才更让人厌烦。
璟煜想着站起身,甩甩袖子,走几步抽过苏清徽压在案上的编绳:“明日早些,若敢让朕等着,你以后都不用出这韶华宫了。”
苏清徽磨磨牙,盯着璟煜手里的编绳,想说些什么却又生生压回去。璟煜瞧见苏清徽那副受气憋屈的模样,面上忽的多了分得意,推开门连带着声音都愉悦不少:“赵浦,回殿。”
“是,皇上”
第二日,璟煜扫了四处都没见苏清徽的影子,眉间刚浮起怒意,赵浦立刻轻声道:“皇上,娘娘们都准备妥当了,天寒,下人怕敬妃娘娘适应不来,就备了小厢伺候着。”
璟煜收了怒气,缓声道:“朕知道了,叫人多放些厚毯在齐妃车上。”
“是”
璟煜登上马车,又嘱咐道:“敬妃呢,叫她过来。”
“是,奴才这就去办。”
赵浦侍候璟煜妥当,一溜烟的冲向韶华宫的方向,刚走了几步,转角就出来个大红色身影,一身喜庆,晃得赵浦眼皮一跳。
“哎呦,敬妃娘娘,您可算来了,快些吧,就等着您呐。”
“急什么,我可不得收拾一番。”
赵浦欲哭无泪,照您这收拾法,还不如不收拾呢
果然,苏清徽一掀帘子,马车内就传出璟煜见了鬼的声音:“你这收拾的什么东西。”
马车外,赵浦一哆嗦,寒天里起了一身汗。
“赵浦”
“欸,奴才在”
“去,重拿两件衣服来,再取个帕子。”
“是”
片刻后,马车终于缓缓起步。
璟煜伸脚踢踢苏清徽那件红斗篷,嫌弃道:“朕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一件这么丑的衣服。”
苏清徽面无表情的抬眼,璟煜不忍直视般别开目光,扔给她一条帕子:“算了,你先把脸擦干净,免得朕晚上做噩梦。”
那张帕子被揉来揉去,不过片刻,就被染得一片杂红。
璟煜看不下去,伸手扒拉过苏清徽,夺过帕子:“过来,琴棋书画样样不上道,连擦个脸都叫人费心思。”
马车忽的一顿,苏清徽一下戳在璟煜的胸膛上。
车内一声怒吼:“赵浦!”
“皇上息怒,这路滑,马车打了个片,奴才该死,这就叫人处理。”
苏清徽扶着脑袋起身,就见璟煜捂着胸口,脸上一阵青红交加。缓了几缓,才慢慢睁开眼。
咬着牙关恨恨道:“叫你收拾,谁叫你戳这么一头簪子了。”
苏清徽忽的明白怎么回事,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璟煜的脸色登时变得更难看了。
“停车”
“滚出去”
赵浦还未从上一波惊吓中缓过来,乍听见这两声,又是一阵目眩。回头见苏清徽言捧着衣服笑晏晏的从马车上下来,立马苦了脸,这祖宗,还真是不得消停。
“赵公公,辛苦辛苦。”
“不不不,敬妃娘娘,还是辛苦您快些走吧,奴才可担不起了。”
赵浦说着扶着苏清徽上了后面一趟马车,央求道:“娘娘您请,这行宫不远了,您可别再添乱了。”
“行宫?”
赵浦自觉失言,立马住了嘴,打个哈哈,吩咐车夫继续。
车里,苏清徽卸了身上首饰,晃晃肩,这百般重怪累人的,真不知那些妃嫔是怎么每日顶着这些四处晃悠还无事生非的。
又过了两个时辰,马车才悠悠停下。
车外采薇低低唤道:“娘娘,到地方了。”
车内没声音,采薇一惊扯开帘子,看见那个窝在斗篷里熟睡的身影,才放下心来。
“娘娘,娘娘。”
苏清徽迷蒙的睁开眼,在一阵晕乎中下了马车。冷风一吹才暮的清醒。
“采薇,这就是行宫了。”
“是”
苏清徽扭头看去,行宫下马车没个尽头。她疑惑道:“后面不是只有涟妃和齐妃,怎么多了这么多车马。”
“回娘娘,这趟还来了各位殿下和大人,加上女眷,人自是多的。”
苏清徽收紧手,那他,是不是也来了。
正想着,手上一暖,苏清徽侧目就见璟煜似笑非笑的脸:“爱妃想什么呢?”
苏清徽皱皱眉,心上有了不好的预感,目光越过眼前人,遥遥定在远处。
璟煜看出了苏清徽的心不在焉,随着目光瞧去,就见那一道立在远处的玄色身影。
他嗤笑一声,靠近苏清徽,语带玩味:“怎么样,朕送你的这个礼物喜不喜欢。”
苏清徽挣挣手,璟煜反倒攥的越来越紧。
一步步靠近,苏清徽心上五味杂陈。
“皇上”
“皇上”
那道清冷的声线夹在众声之中,转瞬即逝。
璟煜低头瞥一眼异常安静的苏清徽,勾起嘴角,伸手理理她的毛领,动作语气爱怜味十足。
“爱妃怕冷,外面天凉,我们进去说话。”
苏清徽抬头碰上那道玩弄的目光,压下情绪低声道:“是,多谢皇上体谅。”
一时沉默,也无动作。赵浦目光流窜在三人之间,愈加头大。
幸亏璟昇出声调节道:“既然敬妃娘娘怕冷,那不如赵公公先行带路。”
赵浦畏畏缩缩看一眼璟煜,得到首肯才舒口气:“好好,是奴才疏忽了,皇上您这边请。”
苏清徽以为行宫里该像正宫里那般富丽堂皇,不想一进来倒是别有一番韵味,似乎与四王府还有些异曲同工之妙,布置简单又不失雅致风格。
众人站定,赵浦道:“皇上,这晚宴还有些时候,奴才就斗胆先安排了卧房,房中备下了茶点,供各位主子暂且休息片刻。”
璟煜道:“既是如此,就这么办。”他说着又道:“此趟本就是迎冬初宴,朕不想太过拘谨,才选了这行宫举宴,众爱卿不必拘束,随性些便好。”
“是,多谢圣上。”
“赵浦,着人安排下去罢”
“是,皇上”
人群散去,璟煜按按有些抽疼的眉头。
赵浦道:“皇上,您累了半天了,奴才扶您下去歇息吧。”
“齐妃呢?”
“在迎春苑候着。”
“叫她过来。”
“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