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徽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觉得浑身都有些不对劲,但她又说不上来是哪不对,下床时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她晃到桌边喝口水润润嗓,回忆了半晌也没想起来自己昨晚又干了什么蠢事,倒是脑袋更加晕乎,只得作罢。
午饭后,苏清徽正睡在椅里安神,就听见耳边竹杖声渐近,她撑着身子起身迎向门外。
“师父,您喝茶”
“你泡的?”
苏清徽笑的有些尴尬:“不是,远黛姐姐刚温的新茶,师父您请喝”
“哦,那就行”余老道端起杯子啜了两口,道:“手怎么了”
苏清徽缩回手:“没什么,划了一下而已”
“是吗?摘了我看看”
“不用了师父,这点小伤我”
“摘了”不容置疑的口气。
苏清徽一愣,垂眸不做声 。余老道重重放下杯子,道:“你是想让我亲自动手吗?”
布子一道道解开,露出更加狰狞的伤口,看见那暗黑的血迹,余老道眉头紧皱:“我教你许久,你就是这么处理的。”
苏清徽小声嘀咕:“是谁告诉了师父吗?”
余老道掏出药袋语气不善:“哪还需要人亲自来告诉我,只凭你隔两日从天元那里支的药,我就知道你又闯了什么祸,这伤是什么时候的”
“五天前”
“更早时候”
苏清徽知道瞒不过,语气更轻:“殿下回来的那天”
余老道站起身,胡子一颤一颤:“你是不是出了那个院子,就不把我这个师父放在眼里了”
苏清徽红了眼:“师父,酥儿从未这样想过”
余老道瘫坐回椅中懊恼道:“罢了,事已至此,我这师父也有教导失察知错”
“师父”
余老道挥挥手:“若你还认我这师父,就听我一句,这毒不能再耽搁了,这解毒之法还需几天,在这期间,你切记悲喜不可过度,我配的药也要一副不落的好好吃着,听见没有”
苏清徽垂眸道:“是,酥儿记下了”
余老道亲手换了药后才点着那根竹杖远去。苏清徽低头看向那道白布心中忽的一疼,咳嗽几声,伸手擦去嘴角几点血迹。
下晌,日头渐斜,天也凉快了些,苏清徽揉着迷蒙的眼醒来,腰间愈加酸痛。她站起身收好未绣完的小衣,想着左右也无事,不如出去走走散散心思。
苏清徽行至池边,正瞧着那一塘鱼入神,身后忽的传来一阵嘀嘀咕咕的声音,她侧耳听去,原是璟溶院里的两个小丫头正嚼着主子的是非。
她忽的来了兴趣,想当年她不过谣传了几句璟溶的艳色绯闻,就被罚的不敢在造次。如今这淮王府话风还真是开放,竟都搬到台面上来议论了。
“你说,殿下那天是什么意思啊”
“什么什么意思,你这蠢得,竟连这话都听不明白了”
“可我看这些天,殿下也没去那院里几趟啊”
那人恨恨道:“人是没去,可你瞧光是每日进进出出院子里的那些东西,能像是亏待的吗?如今殿下事务缠身,自是没法日日都去的,亏你还隔三差五的就往那院里跑,这点眼色也没有”
“姐姐说的是,是我糊涂了”
苏清徽摸摸脑袋,也很糊涂。就听刚说话那小丫头又道:“我伺候在殿下身边,自是看得出殿下对明月主子的心意的,殿下既然在圣上面前说了要给主子个名分,想必也是不远的了。”
“你呀,总算没白长个脑袋,总之再去那院里就好好巴结巴结这未来的当家主母,将来有你的福享。”
“是是,可姐姐,那那个内院里的酥儿姑娘”
“你这猪脑子,刚夸你两句又开始犯糊涂,那院里的人不过是占块地方而已,整日就知道喝酒闯祸、瞒上欺下。瞧着都不上台面,你还真把她放在眼里不成”
苏清徽手一抖,鱼料全撒在池里,脚边顿时围了一群争食儿的小鱼。她心下无奈,原是要听璟溶的八卦,这话一转怎么就到了自己身上,虽说那两个小丫头说的是八九不离十,可她听着也是不对味的。
“放肆,谁给你们的胆子,竟在这里议论主子的是非。”
听见这音,苏清徽站起身来扬扬手,往常这小池边可是人迹寥寥,今个不知是吹了什么风,一个两个竟都往这来。
她转过假山,就见映湖穿金戴银,正式的仿佛下一刻璟溶便要迎她进门一般。低眼瞧去,两个小婢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映湖看见苏清徽立马摆着身姿走过来,热切道“酥儿姑娘,你,你怎么在这”
苏清徽退一步,懒洋洋道:“看戏啊”
映湖维持着面上的笑,道“几个小蹄子闲言碎语,酥儿姑娘可别忘心里去,酥儿姑娘,你,找什么呢?”
“没什么,你接着演,哦,接着说”
映湖攥攥手,笑道:“她们俩我肯定会带回院里好好教导的,酥儿姑娘放心,以后啊,绝不会有这种话流出来了。”
苏清徽疑惑道:“她们不是殿下院里的吗?若真处理,交给殿下就好,拉去你院里做什么。”
“哦,殿下事多,管不得我们这些内院的是是非非,我代为处理就好。”
苏清徽点点头:“既然如此,辛苦。”她说着刚走几步,袖子被一把拉住,苏清徽转头扫一眼:“你还有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
苏清徽看一眼脚下的鱼池,佛开映湖的手,道:“等等,你若真有话,我们寻个敞亮地方说开了,别在这里拉拉扯扯。”
若是平日,苏清徽自不愿与映湖多纠缠,只是今日这人少地偏,自己身体不适又独身一人,映湖若下了狠手,自己难免吃亏。
“姑娘不该出来的”
话轻的像风一样扫过耳边,苏清徽抬眼瞥一眼映湖,她面上笑着,眼里却一片阴森。
苏清徽皱皱眉扭头欲走,身前被猛地一推,她大震,这青天白日还敢如此害人,嚣张至极。电光火石间,苏清徽一把揪住映湖急欲后退的身影。
砰一声,池面溅起一片水花,岸上顿时尖叫声响起。
片刻后,苏清徽浑身湿漉漉的爬上岸,扭头看去,映湖还在池中凸自挣扎。苏清徽翻个白眼心下嗤道,害人还恨不得把全部身家都带上,真是生怕别人不知是你干的。
她四下寻一番,捡起根长棍递在映湖面前道:“抓住”
璟溶来的时候,一眼就瞧见苏清徽像个落汤鸡似的蹲在岸边,手里拿根长棍不断戳戳快要淹死的映湖。
“酥儿”
苏清徽扭头就看一众人等挤在小道上,惊异的望着她瞧。远黛一瘸一拐的走过来,拿下她手里的棍子斥道:“你又在做什么”
“救人啊”
远黛轻轻摇头示意苏清徽别再说话了,伸手给她披上件衣服。
小小的池里跳进三个侍卫才把映湖从水里拖出来。映湖一上了岸,立马摆出一副不久就要与世长辞的模样。
反观苏清徽能说能笑、能跑能跳。两人谁是恶人,还真是一眼就能识得。
“来人,把明月姑娘送回院里好生照料。”
“殿下,明月不妨事,先看看酥儿姑娘吧,她也落了水。”
苏清徽忍不住乐了,这人的潜力还真是无穷,这么快就缓过来要对付她了。苏清徽扭头对上远黛的脸色立马收了笑意,乖乖靠在她身边。
“酥儿做事有失分寸,今日起禁居内院,没我的令,不许踏出一步。”
很好,苏清徽点点头,这是他回来后与她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了,果然说起长句来,还是一如既往地惹人讨厌。
内院里,远黛一边擦着苏清徽的头发一边道:“怎么走哪都能遇见她,像在这院里装了眼睛一样让人生厌。话说,你今天又是怎么着了她的道。”
“不瞒你说,我今儿还真是出去散散心的,专挑了一块清净地,谁知道这害人精根本不分地方,我走哪她就在哪搭个戏台,你不听也得听。”
远黛笑一声道:“那她今个儿唱的什么戏”
“过门戏呗”
远黛手一下顿住,苏清徽转过身子看见远黛的脸色,苦笑道:“这下我不信也得信了。”
“没有的事信它干什么。”
苏清徽道:“有没有我心里还是清楚的,那两个小丫头再怎么受映湖指使,诋毁我,宣扬她,都不妨事,左右不过挨几下板子的事,可提及圣上之事说了谎,可不是教训一下就了结的。”
远黛默不作声,苏清徽又道:“远黛姐姐知道我听见这一句时心里作何感想吗?”远黛皱皱眉未搭话。
苏清徽垂首道:“心里还是有些难过的。”
“酥儿”
苏清徽叹口气道:“我就在想啊,殿下前后喜欢的差别也太大了些,难不成有什么隐疾。还是他原先就喜欢映湖那般娇媚的,只是先遇见了我图个新奇,屡次受创后,终于认清自己究竟喜欢什么姑娘?”
从苏清徽说的第一句,远黛就知她没什么好话,气恼道:“你莫不是跌下池子,脑子也摔坏了,张嘴就开始造谣。”
苏清徽站起身来像个陀螺:“不行,不行,我一想到他要娶映湖我就满心害怕”
远黛一愣,摸不清苏清徽的心思。
“不行,不行,他要是娶了映湖,指不定什么时候后院起火,非出大事不可。” 苏清徽转了几圈停在远黛面前认真道:“这样,我去托六王妃,寻几个善良淑德的世家小姐来,让他见见世面,别吊死在映湖这一颗歪脖子树上。”
苏清徽说着,脑袋上被狠狠敲了一下,远黛站起身来边走边恨恨道:“不如淹死你个傻的。”
门阖上,天色渐晚,屋里一片沉默,风声都静止般。独留烛台上几点火光滴着泪砸在柱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