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些人?还能有哪些人啊,无非,就是站在现今大唐权力巅峰的那些家伙呗。骆一一面默默叨咕着,一面却又禁不住开始仔细揣摩起尺带珠丹所说的话。自家主子从来不会无的放矢,他既这么讲了,那就必定是有缘由的,只是这其中的关节,他一时之间还想不通透罢了。
“我怎么觉得,你最近的脑子也不是很灵光的样子了呢?”等了他半天都不见有什么回应,尺带珠丹不由地啧了一声,语气里的嫌弃就丝丝缕缕地透了出来:“我问你,大唐的军队都掌握在谁的手中?是京中的那些权贵们吗?”
“这自然不是的!”骆一反驳得很快。以往那位武皇在世的时候,大唐的军队都拢在她的手心里,由她统一调度。而后来,她退位辞世了,虽不清楚接任的这一位皇帝陛下会做出怎样的安排,但他肯定也不会傻到将兵权全交出去吧?尤其是交到权贵手中,那可是最没溜的做法了。除非大唐皇帝疯了,否则,骆一想不到还有这么做的任何一点其他理由。
“那不就结了。”撩开了半幅车帘,尺带珠丹斜倚在车壁之上,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慵懒的味道,恍若一只在阳光下闲闲梳理着自己皮毛的猎豹。看着闲适优雅,可在那张美丽无害的表皮之下,隐藏着的却是无尽的野性和无穷的爆发力,只要他想,便可以危险到极致:“在神都作乱的人根本就不掌握兵权,是以,纵然他们闹上天去又能怎么样?大唐边境的稳定不会因着他们而有丝毫的动摇,而作为我们对手的**,依旧是雄踞边塞,威慑十足。如果我听了刚才那几个蠢蛋的建议,那才真正是送上门去、任人宰割!”
他一直都看得很清楚,他的对手,从来不是神都里头那些自恃甚高、锦衣华服的豪门贵胄,而是死死拦阻着吐蕃军队,无论如何也不让他们越过边界的那些**!那些家伙训练有素,纪律严明,再加上身经百战,实力极强,以往每每对上,吐蕃都是吃尽了亏的那一方,也只有近几年,借着他和祖母的百般筹谋,偶尔能有小胜几场的时候。可就是这么点微不足道的战果,也还是让他手下的那帮人彻底地冲昏了头脑,连局势都未曾看明白就叫嚣着要发兵进攻了。这一次,要不是有霍献这么个脑子还健在的人不顾争议地在前头拦着,只怕那些人都忍不住要先斩后奏了,又哪还会闹腾起来让他知道这才有了早上的那一幕呢?真是一想起来都是一身冷汗,他这一回要是不把军中这一股躁动的风气给压下去,假以时日,恐怕他连吐蕃赞普的这个位置都要坐不稳了!
“对哦,还是主子您想得周到!”一拳击在自己的掌心里,骆一听到这儿,方才后知后觉地醒悟了过来:“属下真是忘了这一茬了,大唐跟我们吐蕃不一样,那些权贵都是有府兵的啊!”想到这里,他也止不住地有些汗颜。这些消息,明明都是经过他的手才到了尺带珠丹那里的。结果,他什么也没有意识到,最后还要靠自家主子来点拨自己,真的也是相当惭愧了。
尺带珠丹:“……”谢天谢地,都说到这份上了,才终于有了一个明白人。
“那主子,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呢?”感受到身后之人无声的谴责和鄙夷,骆一咽了口唾沫,转而小心翼翼地发问:“难得神都有动静,难不成我们就眼睁睁地在一旁看着,然后什么也不做么?”尽管他也被分析说明了个透彻,可是,谁碰上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都会不由自主地心动的吧?一直乖乖地潜伏观望,这又要让人如何甘心!
要是可以的话,推波助澜一番他自也是不会介意的。尺带珠丹眯了眯眼,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有着一点淡淡的惋惜,稍纵即逝:“到目前为止,我们也只有等这一条路可以走。”也不是他妄自菲薄,只是神都那一潭水着实是太浑了一些!恐怕大唐的当朝新贵里敢插手的都没有几个,就更别说是他这种外来的和尚了。鞭长莫及,小心为上,虽然可惜,但也的确是没有更好的法子可想了。
“等?”无意识地放慢了马车的速度,骆一不太明白这一个字的含义:“等什么?”哪怕他再不通时局,可也知道风云骤变的道理。依神都眼下的情形来看,不说一天一个样,几方势力交错之下,估摸着要不了多久就会产生最终的定论了。他们这样干等下去,能有什么好结果?主子他,怕不是被气到失心疯了?
“等着看那群人能折腾到何种地步!等着看,他们能不能把大唐的天都给彻底地变了!”声冷如刀,尺带珠丹的面容在这一瞬间都变得凌厉非常,好似一柄钢刀出鞘,凛然间杀气蓬勃,一观之下便令人心生惧意:“若是真能做到这个份上,或许我们还是大有可为的。到时候,离野那群家伙的突袭之计就可以搬出来用了!”只不过现在,什么都还是未知之数,除了按兵不动,他们什么都不能做,也做不了。面对大唐这么个庞然大物,那就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绝不能只争朝夕,所以,这点耐心他还是有的,且等着瞧吧。
要真是连大唐的皇帝都能因此更换,那他们可不就得偷着乐了。骆一这一回倒是听懂了,登时就满怀期待地咧了咧嘴:“嘿嘿,那就只能希望那群贵人再多加把劲了!”说着,他正欲扬鞭策马,加快一下脚程,好让主子赶早回去休息,却又仿佛在忽然之间想到了什么似的,连嘴角的笑容都跟着寡淡了下去:“主子,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公主殿下那里……”
桃夭啊……被这个名字迎头一击,尺带珠丹霎时从自己的盘算里跳脱出来,一时竟也有些不知所以。发了很长时间的呆,他终究是放下车帘,半躺回了原先的位置,语调也再没有了早先的悠闲,反而是低沉了下去,无端地显出了几许黯然:“那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