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言小说 > 盛唐曲 > 第七十七章 桂花栗子糕全文阅读

“殿下,这样……真的合适么?”眼瞅着尺带珠丹身边的长随在入夜时分来传话,说赞普一会儿就过来,可自家主子还是万事不关心地吃喝洗漱完毕,甚至打算早早地就去内殿安寝,红芙一边用手中的长箸小心拨动着炉中的炭火,一边就略带了几分忐忑地开口:“虽说前些日子您跟赞普重归于好了,但这一转身就变成这样,会不会,过于怠慢了?”

尽管她家公主是明媒正娶的正妻,自不用像其他女人那样毫无尊严地谄媚邀宠,可为**室,总不至于对丈夫的行踪半点儿都不关心吧?不等着候着、嘘寒问暖不说,竟然还要自顾自地去歇息……即便是从她的角度上来看,这也着实是过分了,偏生自家主子一脸的漠不关心,还真是让她操碎了心。

“所以我这不是没有关门闭户么。”用质地上乘的象牙梳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自己披散下来的长发,桃夭坐在妆台之前,眉宇间却满是倦色。吐蕃的气候对她来说还是过于寒冷了,偏这副身子娇弱得很,在早年被下过毒之后就落下了病根,受不得一点寒凉,是以,一到夜间,她总是觉得浑身都在发冷,恨不得巴着暖炉寸步不离。以往的那些时候,看在还要和尺带珠丹虚与委蛇的份上,她多少还能耐着性子强撑上一时半会儿的,可如今,话既然都已说开了,那她再佯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又何必非得委屈自己呢?

这……这就好了?红芙听得目瞪口呆,却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话来反驳。不过,她的主子是桃夭,只要她觉得好,那便什么问题都没有了。只是,如果当初和她结为连理的是少将军,现在,合该是另外一种局面才对吧?这么一想,红芙的心里就禁不住泛起了丝丝的涩意,看着仍旧一脸平静无波、端坐镜前的女子,她不禁暗自叹息,又往炉里加了几块银丝碳,这才自然地转移了话题:“今日的晚膳殿下也没用上几口,这会儿也该饿了吧?奴婢下厨做了一些桂花栗子糕,端来给您垫垫可好?”

“桂花栗子糕?”听着这好久都没有出现过的东西,桃夭手里的动作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便笑着点了点头:“也好。”那原本是她自小到大最喜欢的一样糕点,以前在长安的时候,母亲会亲自下厨给她做,后来到了神都,则是太平公主身边的秋原姑姑,而眼下,再给她做的人,已经换成了红芙。都说人事变迁,却原来,连一道小小的点心都能有所体现,当真是令人唏嘘了。

自打来了吐蕃,桃夭本就不大的胃口更是一减再减,眼看着人都消瘦了不少,说不着急,那绝对是假的。因此之下,红芙一听到她松口,立时便喜笑颜开,行动利索地就将那一盘才出炉不久的喷香糕点端了进来。好在当初公主远嫁的时候是代表着大唐的脸面,所以那一份陪嫁也是大大的厚实,没有掺杂一丝水分,算得上是应有尽有,否则,要在这个时节的吐蕃找到一些适合做糕点的桂花,那也是相当不易的。

在红芙期待的眼神里捻起一块糕点吃下,桃夭的一双眸子微微眯起,却是在不经意间就流露出了些许的怀念之色:“没想到红芙姐姐你的手艺也这么好了。这个桂花栗子糕甜而不腻,倒是……很有几分母亲当年的味道。”话至最后,她的嗓音也是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说起来,那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的她最讨厌喝药,每到开春却又总是容易染上风寒,于是便不得不鼓着腮帮子把那些黑漆漆的药汁一饮而尽,然后双目含泪地委屈巴巴,把自己的三个哥哥都看得心疼不已。而每次一到这个时候,刘氏就会做香喷喷、甜糯糯的桂花栗子糕来哄她,直到她破涕为笑为止。那是她记忆中为数不多的无忧无虑的日子,幸福地像泡在蜜罐里一样,以至于之后的很多年里,即使她再不是当初雍王府上那个怕喝药的小姑娘了,她也还是喜欢桂花栗子糕的味道。因为那是带有感情印记的食物,无关口味,无关价值,却在她的心里独占一席之地。她在太平公主身边的时候,其实也并没有表现出自己特别的喜好来,只是秋原姑姑心细,诸般细节都看在眼里,也乐意惯着。时间一长,好多人都知道她尤爱这个点心,但个中缘由,除了看着她长大、且又是刘氏身边旧人的红芙以外,就连高仙芝都是不清楚的。

只可惜,一切都再无法回到当初了。她的父母,她的兄长,如今在长安过得如何,是否也会在同样的夜晚想起她……这所有的所有,她都不得而知。而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留在她身边的,也只有一个始终忠心耿耿的红芙,以及这一盘一如既往的桂花栗子糕了。

“奴婢当年看着王妃做过几次,后来也厚着脸皮跟秋原姑姑讨教过。”听见桃夭这么说,红芙也就松了口气:“只要殿下觉着好,以后奴婢就常给您做。”毕竟,远离故土,哪怕锦衣玉食、地位尊崇,心里的苦也还是难以对他人言讲的。她能理解,更心疼这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少女,所以,有些美好,能替她守着就守着吧。她们不是来吐蕃做客的,她们在这里,还有漫长的一辈子。

“不必了。”垂着手,桃夭看着盘子里精致可口的糕点,如画的眉目间漾出一抹淡淡的笑,却透出了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芙蓉糕也挺好,偶尔换换口味吧。”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哪怕她穷尽一生心力去牵扯维系,也注定是留不住的。她再牵记,也没有人会在意,更不会有人给她想要的答案和援手。一个人的执念,无非一场徒劳而已,她早就学会放下,也很早就开始放下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