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连这里头的这点枝节都看不出来,难道我还能指望你更多么?”怒气上涌地就差没吹胡子瞪眼了,武三思连连摇头,继而便有些颓然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这就意味着高仙芝那小子一定拿出了令人满意的筹码,所以我们的皇帝陛下才会动了心,甘愿顶着一个刻薄寡恩的名头,也要让他去西北大营。”
他从不怀疑那是高仙芝自己的意愿。毕竟,高家人生来悍勇,一辈子都在军营里摸爬滚打,高舍鸡就已经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了,现在的高仙芝只有青出于蓝。所以,对于寻常贵胄子弟来说,堪称是炼狱一般的西北大营,在那个少年将军的眼里恐怕并没有什么特别了不起的,说不定,还能是他再获荣耀的全新起点。不得不说,高仙芝确是一个很有头脑也足够冷静睿智的人,在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样的事情,他恐怕比他那个父亲还要琢磨的清楚。只可惜啊,这样的人拉拢不到自己身边,怎么着也是一大憾事了。
“筹码?”武崇训听着,露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表情:“单凭高仙芝那家伙,在京中立足也不过几年时间,哪有什么有力的筹码可以跟陛下谈判的呢?他无非就是仗着自己打过两场胜仗,在军中有几分脸熟罢了……”说到这里,他像是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瞬间就晃过神来:“父亲,你是说,他用手里的军权……”不会吧,那可是实打实的东西啊,血战沙场用命换回来的,高仙芝会舍得就这么轻易地给送出去?
“那不然还能有什么?”一副你终于想到了的神色,武三思重重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头疼的厉害:“这可是陛下心心念念了很久的东西,偏这小子如此识相,让他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地就拿到了手。唉,真是刚打瞌睡就遇上了送枕头的!经过这一回,只怕陛下无事都要对他更加看重三分才是了。”说起来虽然高舍鸡也同样骁勇善战,但在行事的分寸和举止上,比起他那个儿子似乎还要弱上些许,也不晓得高仙芝到底是从何处学来的,机敏地让他猝不及防,连意识到不对的功夫都没有就已经尘埃落定了。
这么看来,高仙芝还真不是没动脑子,反而是想得十分深远了。武崇训默然了一会儿,最终也只是闷声道:“既然人家都走到这一步了,也一向不跟咱们来往,那无论我们如今想什么、做什么,都没有太大的意义了,父亲你又何必自寻烦恼?”
尽管他对朝事没有那么大的热情,可他也不是傻子,不至于对现在的朝中形势还看不分明。自从武曌过世以后,曾经被打压地差不多的李氏宗嗣就全都活泛了起来,反倒是他们武氏的子弟被稳稳地压下去了一头,再加上不断被那些所谓的李唐旧臣围追堵截,到今天便说是有几分举步维艰的意思也不为过。更何况,眼下太子已立,李显这个君主虽说略嫌怯懦,但终究也没什么大过错。内部朝局平稳,外部诸国俯首,算得上是一派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景象。在这种情形之下,他们想要翻身并再度崛起,已经是很难的了。又或者说,只要能平安无事,也许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攥着紫檀木大椅的手紧了又紧,武三思绷着一张脸,过了很久才压低了嗓音吐出了一句:“我又何尝不明白?只是,我不甘心!不甘心就差这么一步,而后硬生生被阻在这里,连族人的生死存亡都要完全寄托在他人的垂怜之上!武家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的位置,我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大好的局面毁在我手上!”说着,他似是想起了某件旧事,一双精明的眼眸中寒光凛冽,当即就狠捶了一下扶椅子的扶手:“都怪狄仁杰和张柬之那些个老东西!要不是他们千方百计地阻挠着、哄骗着,姑母铁定一早就将我立为太子了,又何至于沦落到今天的这般田地?!”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现在,他们就是去把狄仁杰和张柬之挖出来鞭尸也没有用了吧?武崇训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对这样毫无实际作用可言的对话已经基本丧失了耐心,索性干脆单刀直入了:“则天皇帝已去,所有的局面已成,我们就算再不甘愿,也只能接受现实了。所以父亲,你不妨直说吧,你到底准备干什么?”
不肯接受现实又没有半分作为,光顾着长吁短叹,这可不是梁王武三思会做的事情。而且,以武崇训对自家父亲的了解,他应该还不至于立马就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想来,这其中大概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安排,只不知道他拉着自己兜兜转转这么长时间,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了。
“我问你,如果是为了整个武氏家族,为了我们的将来,你可愿祝为父一臂之力?”猛地抬头盯紧了他,武三思双眸之中的寒光更盛,大有咄咄逼人之态:“我不要听到任何敷衍的废话,此事事关重大,决计容不得半点马虎!你直接告诉我,你愿不愿意!”
居然,要把话说到这么严重的份上么?武崇训没有料到武三思的态度会如此严肃,愣了一会儿之后才语调低沉地回了一句:“如果能让武家摆脱眼前的困境,亦或是更上一层楼的话,我答应就是了。”他是武氏的子弟,这一点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改变。家族既生养了他,那他有所回馈也是理所当然,更别说他自己也过够这样憋屈的日子了。
“那好,你要记着你自己答应过我的话!”不给他丝毫反悔的机会,武三思紧跟着就继续道:“我要你跟安乐公主低个头、认个错,让她回府来住上几天,你知道该怎么做吧?”李裹儿已经去了自己的别苑数旬了,夫妻俩互不关心、互不理睬,这可不利于他后续计划的展开啊。
“让李裹儿回来?”皱了皱眉,武崇训想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怏怏地点了头:“好,我知道了,父亲放心便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