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真的能这么轻易地说放下就放下?”一个现在,一个眼前,尺带珠丹听懂她言下之意,当即心头就又是狠狠的一跳。她说她重视的是这些,那岂不是就意味着她是有把自己给放在心上的?然而一想到高仙芝,想到他曾远远瞧过一眼的那个抢眼至极的男人,尺带珠丹的心里就满是犹豫:“青梅竹马……也是可以说忘就忘了的?”
他不怕她会拿自己和高仙芝来做比较,他怕的只是她的口是心非,明明说着这些安慰人心的话,可在内心深处却连一点机会都不打算给他留。要真正进入一个人的心有多难,他知道,就好像他从出生至今,唯一真正看在眼里的,也就只有面前的这一个女子罢了。然而,如果她的心早就被高仙芝所占据了,而且自始至终都拔除不了,那他就算是付出再多也是枉然的。他是吐蕃的赞普,是这片土地唯一的主宰,他有着自己的高傲和尊严,并且无论何时,都不容许别人践踏。倘若他面对的一切都是虚伪,那他宁可将之统统打碎掉。
看到他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戾气,桃夭忍不住勾起唇角,却是忽然就笑了:“我在神都皇城里过了那么些年,难不成你瞧我还像是个天真无知、心存绮念的怀春少女么?”说着,她不禁幽幽地叹了口气,字里行间居然充斥着一股苍凉的意味:“自幼的关系再好,也禁不住时局和现实的磋磨。更何况,我们身系家族,从来没有任性的机会,哪怕是再深的感情,也敌不过好好活着的诱惑。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才是最正确的。你也一样,不是么?”
其实最真实的她原本并不是这个样子的。她的的确确做过一个小孩子才会有的任性举动,只要爱情和自由,其他的东西,不管是什么她都可以豁出去!然而,那个最让她不顾一切的人却没有给出同等的回应,甚至,他还亲手扼杀了她的最后一线憧憬和希望,扼杀了她仅剩下的天真和纯粹。所以,既然连他都不在乎了,那她还可笑地保留着那些干什么呢?想来,她还是没有学到武曌和太平公主的精髓,否则在很早之前,她就应该看透真相,将那些不必要的柔软和幻想都抹杀个一干二净,那她现在估计也能继续留在神都,而不是把自己置于当下的这种境地里了。
这么细想起来,她还真是没用的可以了。明明是得到了京中站在权力顶端的两个女人的言传身教,可人家能在大唐盛世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她却只有黯然离开,远嫁吐蕃这一条路。倘若武曌泉下有知,恐怕也会被她气地连连摇头的吧?
他也……一样么?犹如被人在梦中惊醒了一般,尺带珠丹不由微微晃神,眼眸深处的那一丝阴郁却是在不知不觉中就消散了开去。他定定地凝视着桃夭许久,突然伸手就覆上了她的面颊:“所以,你现在面对着我时的状态,就是你认为最正确的选择么?”
本来他是一心准备着要继续兴师问罪的,只不过桃夭的那句话却让他在恍惚之间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影子。是的,他们都成长在一个特殊的环境里,和寻常人相比,往往注定了要更理智和冷酷一些。就连他本人,在当初并不对大唐女子抱有任何好感的情况之下,还不是出于利益和局势的考量,低头向大唐求了亲。只不过,他最后娶回来的是她,是一个他喜欢的人。如果换一种情况,他实际上也并没有比桃夭好到哪儿去,一样的虚伪造作,根本没有半分真实可言。而这样的他,又是以什么样的立场在向她发出质问呢?难道光凭着他那点算不上多深的喜爱么?
“那也只是我认为的。只不过你,显然是不太喜欢。”没有避开他的触碰,桃夭静静地望着眼前的男子,眼眸清澈,无遮无掩,似是把所有的情绪都袒露在了他的面前:“安静温和,低眉顺眼,我以为,你会比较乐意自己的妻子是这个样子的。至少,可以为你省去不少麻烦。”
虽说她对尺带珠丹算不上有多么深入的了解,但这个男人蓬勃的野心和旺盛的侵略欲差不多是与生俱来,她从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无比深切地感受到了。这种性格的人,再加上他的身份,她不用想也知道尺带珠丹必定不会花太多心思在自己身上。所以,她只要安安静静地扮演好花瓶这个角色,温婉懂事,不给人添乱,顺带着能做好两国之间的纽带就是再妙不过的了。只可惜,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人意料,她这个如意算盘还没打起来就先被人给当面否决了,确实是流年不利。或许,她也是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看看近来的作为是不是过于跳脱出格了一些。
“我原先也以为,我需要的就是这副模样的妻子。”手掌触及到的皮肤细腻如凝脂,尺带珠丹端详着不过咫尺之遥的这一张美人脸,面上的神情就显出了几分无奈:“可直到今天我在集市上看见你,看见那一个好像在闪闪发光的你,我才知道,我想要的根本就不是那个样子的!”说着,他就犹如是一个赌气的小孩子,单手揽过女子纤细如柳的腰肢就将她纳入了怀中,更有甚者,连面孔都埋在了她修长白皙的脖颈处,只是一味地汲取着她身上特有的清冷气息:“什么正确不正确的,我都不管!我想要的就是你,最真实的你!”而不是佯装出来的那一个假象,更不是单纯依从他喜好的一个傀儡。如果当初在神都初见的那一夜看到的就是戴上了这一层假面的她,那他想必也不会动心至此,而后任由自己不断沦陷。
“最真实的我?”感受着他的呼吸热热地拂过自己的耳畔,还有放在她腰间那一双铁掌的力度,桃夭微一愣怔,随即却是又加深了笑意:“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日后要后悔那可就来不及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