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杜家弟子们的齐心协力,甘枣山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生机,只是山间的枣树上面,却没有了那颗颗如玛瑙的枣子。
鱼头之战,山间枣树被拔去了大半,虽然弟子们很快就种上了新的树苗,并用仙法加快了枣树的生长,但树易长,枣难结,那凝结了甘枣千百年精华的大枣子,这一朝一夕,怕是很难恢复过来了。
瞿家覆灭,瞿家的弟子们见瞿济白大势已去,除了少数铁杆和一些想要隐居起来的,多数都自愿跟随杜衡回了甘枣山。
杜衡原本对是否要接纳这些外人有些犹豫,但看着这些弟子一个个都战战兢兢的,估计平时没少被瞿济白欺负,就也心软下来,带他们回家了。
自打从单狐山回来之后,杜若就再也没出过房门,杜衡几次想进去找她,都碰了一鼻子灰。即使扒在门缝上,也听不见、看不见什么东西,若不是每天摆在门口的饭菜都被吃光了,杜衡还以为她要坐化了。
杜若遭此大难变得有些反常,杜衡还能理解,但荃蕙自打回来之后,话也变得少了很多。有时候她甚至在大殿门口的石阶上,一坐就是一天,叫她也不应,非要走到面前了才知道有人。然而,说不了几句话就又开始恍惚,神思不知又飘到哪里去了。
只有神经大条的御阳还跟往常一样,只不过比先前更粘着杜衡,生怕他有什么事又要独自一人出远门,把自己丢在这里。
一日,荃蕙又坐在石阶上,望着不远处林子里的一对青鸾发呆。那对青鸾在枣树枝头上下翻飞,翩翩共舞,和鸣之声清脆悦耳,婉转悠扬。
“喂!傻丫头!我叫你半天了,你怎么又在这里晒太阳啊?不怕晒黑吗?”
杜衡忽然出现在荃蕙面前,挡住了荃蕙头顶的一片阳光。身后的御阳抬头瞅瞅太阳,又瞅瞅荃蕙的脸,好像在观察荃蕙有没有真的变黑。
荃蕙仿佛刚从沉思中缓过神来,愣了一下,微笑道:“叫我半天了吗?我怎么没听见呢……芳姐姐,你叫我有事吗?”
杜衡横跨一步,抖了下衣服的下摆坐在荃蕙身边,道:“没事就不能找你了?”他顺着荃蕙的目光看过去,又问道:“你在这看什么呢?”
荃蕙赶紧把目光从那对青鸾的身上移开,有些慌乱地低下头去,道:“没,没看什么。”
御阳挠挠头,朝着树林望去,道:“荃蕙姑娘不是在盼枣子吧?那枣树才生了没多久,枣子怕是还要好几十年才能再生出来呢。”
“哦……是吗?那太可惜了……”荃蕙就坡下驴,然后歪着头冲杜衡道,“芳姐姐,你几时去招摇山还玉琮呀?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
御阳一听这话来了兴致,赶忙插嘴道:“公子你要去招摇山吗?把我也带上!把我也带上!”
“招摇山……”
提起招摇山,杜衡一个头两个大。
“招摇山过几日再去嘛,你看咱们那鲲鹏,好像跟玉琮还挺投缘。先让他们俩再温存温存,等他们温存够了,再还不迟。”
御阳又挠起头,道:“可是公子,那玉琮也不是活物,怎么跟鲲鹏温存啊?”
“唳?”
那鹰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大殿的屋脊上,歪着头叫了一声,好像在质疑杜衡刚才的话。
杜衡咂了咂嘴,回头冲那鹰扮了个鬼脸。
荃蕙看出杜衡局促,笑了笑,转移话题道:“芳姐姐,我们杀了瞿君,那他弟弟会不会来找我们寻仇啊?”
“可能会吧,我也不知道……”杜衡叹了一口气,“来吧,来了也好,这件事,迟早要做个了断的。”
御阳道:“来就来,谁怕谁啊?瞿济朝有什么好在意的,我们公子这么厉害,连他哥哥瞿济白都收拾了,还会对付不了他?”
杜衡摸摸荃蕙的头,笑道:“怎么?傻丫头你怕他?”
荃蕙嘟起嘴,道:“有芳姐姐在,我怕他干嘛?”
杜衡道:“那你担心这件事做什么?”
荃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尖,小声道:“你会杀了他吗?”
“杀他?”杜衡愣了一下,脑子里涌出一堆念头。
是啊,瞿济朝来寻仇是十有八九的事,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要说以我现在的修为,收拾一个瞿济朝应该不在话下,可我若真杀了他,慕予怎么办?我来娶她吗?慕予当日是被夕宿那老蛇精骗走的,所以她心里应该还是在乎我的。我若是杀了瞿济朝,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跟慕予在一起了。可是,这不就成了夺人之妻了吗?
“芳姐姐,你怎么不说话了?”荃蕙扯了扯杜衡的胳膊。
“啊?哦!”杜衡回过神来,“要是瞿济朝做得太过分,那杀他也是别无选择的事……”
“杀了瞿济朝,你就能跟慕予姐姐在一起了,对不对?”说完这话,荃蕙的眼眶忽然变得有些红。
杜衡没有回答,只是望着天边出神。
荃蕙无声地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道:“慕予姐姐,她是个凡人,对不对?芳姐姐作为杜君,可以娶凡人为妻吗?”
御阳接过话茬,嗫嚅道:“按道理来说,是不可以的,仙家的家主,只能娶仙子为妻,更何况公子是仙首,而且慕予姑娘又无名无姓……”
“哼!道理?”哗啦一声,杜衡甩了一下衣摆,“我若想娶谁为妻,管他什么道理?我说你这个榆木脑子,几时学得跟夕宿那老头一样了?”
御阳低下头,搓搓手,委屈道:“唉,我这也是替公子着想嘛。公子你看,你是甘枣杜君,是仙首,是众仙家的领袖,有多少人惦记着你的位子呢!以前我只知道跟着公子,听公子的话,从来没有想过哪些是真正有利于公子的。”
杜衡抬起头,深深地望着御阳,忽然发现,御阳似乎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御阳没有注意到杜衡反常的沉默,依然自顾自地说道:“老杜君当时把我救回来,让我跟着公子,就是希望我能保护公子。即使现在公子强了,不需要我保护了,可是我还是得想办法让公子变好。眼下公子的地位特殊,娶妻这种事肯定是要昭告天下的,可到时候若是让众仙家看见,公子居然娶了一个凡人,还是从别人的手里抢来的,还不知道他们要怎么想。况且慕予姑娘是个凡人,一点法力都没有,以后想要服众都难啊……”
“行了!别说了!”杜衡不耐烦地打断道,“御阳,你还真是长大了哈?有主意了,敢跟我对着干了。你既然这么有主意,不如自己去自立门户啊?还跟着我做什么?”
杜衡越说越气,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气势逼人。
御阳吓得单膝跪地,拱手施礼道:“御阳不敢!只是……”
“没有只是!我身为杜君,若是想娶谁为妻还不能自己做决定,那我以后,岂不是万事都要听旁人的?御阳,今天这些话,是我最后一次听你说,以后你若是再说,就给我离开甘枣!”
说完,杜衡拂袖而去。
荃蕙吓了一大跳,她没想到自己一句话能惹下这么大的麻烦,竟然让从小情同手足的杜衡和御阳差点反目。她赶紧把御阳扶起来,好言安慰了几句,然后便向杜衡追去。
她一路飞奔,却见不到杜衡的影子,跟几个小弟子打听了之后,才辗转多时,找到了后山的一处凉亭。
夕阳下,杜衡坐在石凳上,影子被拉得老长。手里提着一个小酒坛,不时往嘴里灌上几口。他眉头紧锁,双眸深邃,眼中神情极是复杂。乌黑的秀发在微风中轻轻拂动,如同燕子的尾翼。
荃蕙默默在杜衡的对面坐下来,轻声道:“芳姐姐,你别生气,御阳小哥为人实在,不会说漂亮话,可他却都是为你好的。”
荃蕙原本以为杜衡还会再发一通脾气,没想到杜衡只是灌了一口酒,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沉声道:“他说的那些事情,我何尝不明白呢,只是,好久没人跟我说这些了……我……”
“我知道你的,芳姐姐,忠言逆耳,你虽然生气,但也知道那都是好话,你也不会真的就把御阳小哥赶下山。”
荃蕙望了一眼酒坛,又道:“芳姐姐想喝酒,我来陪芳姐姐喝!”
“你陪我喝酒?你会喝酒吗?”杜衡抬起一条眉毛。
荃蕙没有回答,她轻轻握住杜衡的手,停了一会儿才把它从酒坛上拿开,然后端起酒坛,自己闷了一大口。
酒很辣,呛得荃蕙直咳嗽,脸也烧起来。
杜衡看着荃蕙狼狈的样子,笑道:“好啦好啦傻丫头,不会喝酒就不要逞能,好酒都让你浪费了。”
荃蕙头脑有些发热,她望着杜衡那醉人的一笑,竟有些痴了。
“喂!傻丫头!”杜衡在荃蕙鼻子底下拍了一下手,“魂儿怎么又丢啦?”
荃蕙赶紧收回目光,脸烧得更厉害了。她偷偷瞄向杜衡,眼睛瞄到杜衡腰间的饕餮囊,停住了。
“芳姐姐,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送我一个苹果吗?我还……”
“怎么?小馋猫,又想吃苹果了?”杜衡笑着打断道,然后解下饕餮囊,往荃蕙面前一丢,“喏,想吃多少拿多少,都吃光了,我再去买。”
荃蕙欲言又止,她拿过石桌上那小小的饕餮囊,在手里摩挲着,然后伸手进去,没想到竟摸出一个胭脂盒来。
“芳姐姐,这是……?”荃蕙望着手中那小巧精致的胭脂盒发愣。
“哦!这个啊,别人送给我的,”杜衡想到那日在北渚,那胭脂铺子里老板娘的话,目光有些黯淡,“你喜欢的话,就拿去吧!”
“好啊,谢谢芳姐姐!”
“谢什么!这东西我也用不着,你那天不是还缠着御阳买胭脂嘛,刚好这个送给你了。”
两个人又聊了些许时候,直到荃蕙开始不停地打呵欠,杜衡才意识到已经半夜了。
杜衡把荃蕙送回房间,又回到亭子里喝了一坛酒,这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几坛酒对于杜衡来说,原本不算什么,但不知为何,今日的酒似乎格外醉人,竟让杜衡有些两眼发花。
他扶着门框走进屋内,鞋也不脱,迷迷糊糊地摸上了榻。
恍惚中,杜衡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那香味沁人心脾,似桃花,又似栀子,悠悠扬扬,撩人心神。
他感到身上有些燥热,便伸手胡乱地扯着腰带。扯着扯着,忽然摸到一只滑腻的手,正帮自己宽衣解带。他又半梦半醒地向旁边摸去,不料却摸到一个光滑的胴体。
杜衡的脑子突然嗡的一声,瞬间清醒过来。他一骨碌从榻上坐起,看见自己身边竟袅娜地卧着一个美貌的女子,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那美貌女子,竟是荃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