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是阿若这丫头在单狐山玩野了,连家里的信都懒得回了?
“你们没有派人去单狐山看看吗?”杜衡问道。
“哎呀,公子,别提了,”御阳皱着眉,“你前脚刚一走,后脚薄山就来了好多鬼怪,日夜不停地骚扰。杜家的弟子全都派去抓鬼了,哪还有空余的人去单狐山啊……”
荃蕙道:“芳姐姐,反正眼下家里也没事了,你那么想你妹妹,不如你亲自去看她呀?”
杜衡摇摇头,道:“慕予既跟了瞿济朝,我再过去总是不妥。明天再派个人去单狐山吧。”
以阿若那个脾气,也不知慕予去了单狐山,阿若会如何欺负她。
自从那日薄山清鬼之后,杜家新君名声大噪,登门拜访的家族络绎不绝,其中甚至还包括那日来犯家族的新任家主。夕宿也没有多说什么,对来访的家族都是笑眯眯的。杜衡却不愿惹那些麻烦,每次有来访的都推说有事,把摊子全堆给夕宿。
时间久了,夕宿也不堪叨扰,索性将原本计划好了继位仪式日子提前,大小家族一并请了,来个一勺烩,免去了诸多麻烦。
继位仪式这日,甘枣人声鼎沸,前来参加仪式的客人,几乎将婴梁谷塞满。礼物堆积如山,清点礼物的弟子手忙脚乱,大殿内放不下,就只能堆到校场上。
杜衡一袭黑衣,只有头上多了一条红色的发带。这是杜家人在特殊的日子里,身上唯一的喜庆装饰了。他在大殿中央立着,同客人微笑行礼,脸笑得有些发僵。
陆陆续续的,单狐瞿家、招摇云家,甚至连空桑俞家都派人来了。杜衡看见瞿家那身浅灰色的族服就头大,连杜若的事情都不想问了,趁着夕宿招呼的功夫,赶紧猫着腰溜了。
杜衡绕开了各路宾客,一个人在山上兜转,竟不知觉的,上了历儿峰。他抬手去触那珠圆玉润的槐花,心中五味杂陈。
人心,真的是说变就变的吗。
杜衡叹了一口气,俯身摸着慕予躲过雨的树根,兀自出神,忽然听到御阳在叫自己。
“公子!公子你什么时候走的啊?自从公子法力变得高强了之后,想跟上公子越来越难了……”
“你不在大殿招呼客人,跑到这里来找我做什么?”
“我要保护公子。”
“我现在哪还用得着你保护啊?”杜衡笑道。
“那也不行,公子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我得帮公子看着。”
杜衡笑着摇摇头,忽然一只金鹓鶵落到肩上。
杜家往来信件,从来都靠鹓鶵运送。一般的信件派青鹓鶵,往来都归国师夕宿掌管。而要紧的信件是派金鹓鶵,只对杜君一人负责。
杜衡皱了皱眉,从鹓鶵的腿上拆下一支小竹筒,抽出里面的小纸条,读了起来。读着读着,杜衡原本紧锁的眉头,竟缓缓舒展开来。
“好!”杜衡甩了一下纸条,“穷奇跑出来了!”
那纸条嚯的一声燃烧起来,化为灰烬。
穷奇,上古凶兽,因为吃人太多,为祸海内,被杜九斋降服后压在蛇巫山底下。那穷奇被千年玄铁牢牢锁了,动弹不得,杜九斋又派了两个大力神将守着。千百年来不曾生事,不知为何眼下竟跑了出来。
御阳瞪大了眼睛,道:“啊?穷奇跑出来了?这算什么好事啊?”
“穷奇跑了,我就能名正言顺地溜了,”杜衡嗤了下鼻子,“再不用去看那些登门的虚伪假笑了。”
“芳姐姐,你要溜到哪里去啊?”荃蕙忽然从云头上落下来。
“去寻宝。”杜衡挤了下眼睛。
“寻宝?那我也要去!”荃蕙一蹦三尺高。
“可是公子……”
御阳刚要说什么,却被杜衡一巴掌糊住了嘴巴,扒到了一边。
三个人跳上云头,向南而去。接近蛇巫山,远远地便看见山下血红的一片,鲜血几乎汇成河流,向四周淌去。
三人在血河边降下,面色沉重。他们刚要抬脚上山,却忽然被两个持剑的小道士挡住去路。
“你们也是来夺珠的?”
“夺珠?夺什么珠?”杜衡道。
“哟,装的还挺像,”一个小道士叫道,“看你们几个也是有些道行的,何必装傻充愣呢?”
御阳看小道士出言不逊,张口道:“你们放尊重一点,这是我们杜……”
杜衡一挥手,示意御阳闭嘴,然后抱拳道:“两位道爷眼光毒辣,一下子就把我们拆穿了,我们就是来夺珠的。”
小道士面现得意之色,道:“哼,我看你们还是趁早走吧,这里已经被我栖凰山弟子包围了,这珠我们夺定了,休想跟我们抢。”
栖凰山?什么野鸡门派?没听说过啊。难道我不在中土四年,又多了什么不得了的门派了?
杜衡回头望向御阳,发现御阳也是一头雾水。
“就凭你们几个三脚猫,也觊觎这仙家宝贝,我看你们还是趁早走吧!”其中一个小道士不耐烦地挥挥手。
杜衡眼珠一转,试探道:“两位道爷好识见,我们虽然知道这珠是宝贝,但具体怎么个厉害法却不知,可否请教二位道爷?”
一个小道士冷哼一声,道:“说你们是三脚猫,看来还真不是瞧不起你们。你们连自己来夺的什么东西都不知道,来了也是枉送性命。这定魂珠是当时降服凶兽的那位老神仙,亲手放进凶兽肚子里的,不然仅凭这一座小小的蛇巫山,怎么可能关得住它?”
杜衡心中更奇,父君当年降服穷奇全靠一身卓绝的仙法和过人的胆识,能困住穷奇也是靠千年玄铁锁和大力神将手中的镇灵杯,从来没听说有什么定魂珠啊?难道是他们以讹传讹搞错了,说的是那镇灵杯?但那杯子只在神将手中才有用,别人拿着就跟普通的杯子一样,根本没必要抢啊。
也不知是谁放出去的口风,引来这些人,怕是这山上还有不少麻烦。
杜衡不再跟两个道士废话,他摆摆手,定住两个道士的身,便向山上走去。荃蕙经过两个一脸惊愕的道士身边,扮了个鬼脸。
一路上,三人碰到各种拦路的小门派,口中的说辞也都差不多,都是一副想把人撵走的架势,并不欢迎更多的人前来分一杯羹。
越往山上走,地上的血就越多,最后几乎变成瀑布一样了。杜衡的心越来越沉,纳罕这穷奇究竟杀了多少人,才能流这么多血。
御阳低头看着脚边的血流,道:“公子,穷奇不是会飞吗?它怎么不飞走,还留在这山上干嘛?”
杜衡道:“它的双翼被父君砍伤,威力大减,飞不动了。”
“那它也可以用脚走啊。”
杜衡指了指天上,道:“这里不知被谁布下了困妖阵,虽然不甚牢靠,但对付一个残废的凶兽,也尚可维持一阵。”
荃蕙边走边抱怨道:“芳姐姐,你刚说的寻宝是不是就是寻那定魂珠呀?这地上这么多血,那肚子里装宝的妖怪,会不会很危险啊……”
“是很危险啊,要不你回去吧?”杜衡道。
“我不!再危险我也要跟芳姐姐在一起。”荃蕙噘嘴。
“真不知公子你是怎么想的,”御阳趟着血河,血水四散飞溅,“对付穷奇那么危险的凶兽,还要带荃蕙姑娘来,公子也不怕她有什么闪失。
杜衡道:“让她一个人在家面对老蛇精,我更不放心。”
御阳道:“公子你还在怀疑国师啊?这四年,我跟国师每日出去收拾妖魔,他都是尽心竭力的,也没见他有什么危害甘枣的动作。公子你是不是想错了?”
杜衡道:“你每天都跟他在一起?时时刻刻都跟他一起?”
御阳迟疑了一下,挠头道:“那倒也不是,有时人手不够了,我们也会分头行动。难道……不过他图什么呢……”
眼见着要走到山顶,忽然,一阵吵嚷声传来。
杜衡仔细听去,那声音杂乱中似又有些规矩,好像是好几伙人在合力斗那穷奇。
他心神一凛,飞身上前,只见穷奇正背朝着自己,被一群人围在中间。
穷奇身形似虎,却体巨甚象。粗壮有力的尾巴像龙尾又像鱼尾,若是被抽一下,只怕要粉身碎骨。四只大足筋肉暴起,爪尖深深抠进泥土里,爪缝内尽是干凝的黑血。它周身鳞甲,虽在甲缝中刺进了几把刀剑,却如同牙签扎在西瓜上。
而这看似威猛无敌的身躯之上,却是一副残破的双翼。那双翼仿佛不会动似的,大半都累赘地耷拉在身体两侧,只剩两个小小的根部还倔强地支棱着。
周围数十个人满脸恐惧,法宝兵刃拿在手上,却脚底腾挪,谁都不敢上前。
突然,穷奇一声咆哮,猛地抬起了头。那硕大的头颅仿佛一个巨型铁锤,而在那利齿铜牙之间,居然还叼着半个人身子。那身子两条腿仍在奋力蹬踢着,这人似乎还没死!
寒光突现,杜衡振臂祭出瑶华。他翻手在半空中转了两圈,向前一挥。瑶华竟也翻转了剑身,以剑柄向穷奇的肋下狠狠戳去。
御阳大惊失色,叫道:“公子!扎反了!”
杜衡嘴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顽皮。
穷奇正兀自摇晃着脑袋,甩动口中躯体,毫无防备。被瑶华剑柄这么一戳,双目暴凸,竟“吼”的一声,将那半个身子吐了出来。
周围人见此神兵飞来奇招,齐刷刷地看向这边,目光中满是惊诧。
荃蕙惊道:“芳姐姐,你怎么知道……”
杜衡笑道:“小时候玩山猫的时候,戳山猫肋下会催它呕吐。穷奇本是虎类,料想也应有相通之处,就想试试,没想到竟中了。”
御阳喜道:“穷奇居然有这么个弱点,那我们岂不是很容易就收服它了?”
杜衡摇摇头:“那只是个条件反射罢了,须出其不意才有此效果,算不上弱点。”
被吐出来的那人浑身血污,像个泥人。他支起身子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转向了杜衡这边。
结果这一转身,几个人都惊呆了。
那沾着浑浊液体的头发下面,居然是杜若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