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忙伸出手,却连影子都没捞到。
他把头抵在牢门的木头栅栏上,想努力挤出去,结果才刚伸出一个头,就听见外面有衙役进来。他又努力想缩回去,却发现自己竟被卡住了!
几个衙役来到杜衡的牢门前。一个衙役笑道:“怎么?脑袋痒了想蹭蹭?”
杜衡使劲往后退了两退,脑壳磕在木栅上“当当”直响。
衙役哈哈大笑,杜衡想死的心都有了。
一个衙役蹲下身,道:“来,让爷帮帮你。”说着便伸出手朝杜衡的两腿之间抓去。
杜衡惊出一身冷汗,猛地向后一撤,结果一屁股跌在尿壶上,臊臭的尿液溅了一身。
衙役们笑得更欢了,杜衡仿佛看见一个衙役门牙上的菜叶。
“走吧,喝够了就走吧!让老爷等你,可就不止喝点尿了。”
一个衙役打开门,另一个衙役做了个请的动作。
杜衡顶着一身尿臊被带上了公堂,老头和瞿念青也被押了过来。
一个肥腻的县令坐在大椅子上,一手捻着小胡子,一手弹着指甲里的灰尘。身后高悬着一面镜子,还配了一副海水朝日图。
“你们,什么事啊?”县令扯着公鸭嗓问道。
杜衡刚要说话,老头却抢先一步跪在地上,哀嚎道:“青天大老爷啊,您可得给小老儿做主啊!这个人抢了我的剑,还抢我的孙子,可怜我小老儿孤苦无依,手无寸铁只能白白忍受。老爷啊!救救小老儿吧!”
县令“嗯”了一声,把目光移向杜衡。
杜衡背过手去,正色道:“剑是我的,这孩子是我一个朋友临终前托付给我的。”
县令朝旁边的师爷使了个眼色,师爷赶紧把瑶华呈了上去。县令接过剑,使劲拔了半天,没拔出来。他尴尬地咳嗽两声,朝堂下道:“你们都说这剑是自己的,可有什么证据?”
杜衡道:“此剑名瑶华,是我贴身之物。剑身长三尺零三寸,剑柄长六寸零六分,剑鞘有甘枣明兰之绘,剑体有空谷深涧之寒。”
老头也道:“此剑名瑶华,是小老儿祖传之宝。剑身长三尺零三寸,剑柄长六寸零六分,剑鞘有甘枣明兰之绘,剑体有空谷深涧之寒。”
县令道:“你们俩说的都一样,而且这剑本官又拔不出来,本官怎么知道它多长?”
杜衡道:“此剑认主,非其主不能拔。”
县令喜形于色:“那好啊,你们俩谁能把这剑拔出来,不就证明谁是这把剑的主人了?”
师爷把剑递给杜衡,杜衡见老头笑眯眯的样子,心里有些发毛。
难道,我自己的剑,我会拔不出?
杜衡缓缓抚摸剑身,凉凉的寒气在指尖流淌。他握上剑柄,用力一拔,然而瑶华纹丝未动,如同牢牢粘住了一般。
“这……”
杜衡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他又使劲拔了几下,可剑柄就如同跟剑鞘连成一体,无论他怎么拔都毫无动摇的意思。
老头嘿嘿一笑,从杜衡手里抢过瑶华轻轻一拉。只听“铮”的一声,剑身寒光骤放,映得整个公堂四壁生辉。
县令两眼放光,惊讶道:“真是好剑,好剑啊!”
然后又轻蔑地看着杜衡道:“你还说这是你的剑,我看你就是贪图人家的宝贝,想据为己有!”
杜衡握紧拳头,狠狠瞪着老头,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县令道:“这个小孩,怕也跟你没什么关系吧?”
杜衡低头望着瞿念青,虽然感到愤怒,但期待之火在心中仍未熄灭。
“他……”瞿念青看看杜衡,又看看老头,显得有些犹豫,“我不认识他!”
杜衡感到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来。
“你,你疯了吗?居然说不认识我?!”
瞿念青往老头身旁靠了靠,低着头不去看杜衡的眼睛,咬着嘴唇大声道:“我不认识他!我真的不认识他!”
杜衡如五雷轰顶,呆立在堂下一动不动。
县令笑道:“哟呵,看来一切都真相大白啦,大胆窃贼!偷了人家的宝贝,还要抢人家的孩子,真是罪无可赦!来人呐,给我打!”
“慢着!”杜衡举起手掌,然后又对瞿念青,声音有些颤抖,“你难道就为了那句骗人的话,不认我了?”
老头一把把瞿念青拉到自己跟前,装模作样地对杜衡怒道:“你这泼贼,我孙儿都说不认识你了,你怎么还在这里不依不饶?这衙门口也是你撒野的地方?”
杜衡没有理会老头,只是定定地望着瞿念青,一字一顿道:“你,当真不认我?”
瞿念青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抽了下鼻子,哭道:“妈妈在你的眼里,难道就这么不重要,还不如一只鸟吗?”
“不重要?你说慕予对我来说不重要?”杜衡再也忍不住,愤怒地咆哮起来,“你知道我为了能跟她在一起,付出了多少艰辛?你知道我为了救活她,搭上了多少人的性命?可她现在已经死了!魂魄就散在我面前!你说你想你妈妈,难道我就不想她吗?!”
“你就是不想她!你要是真的想她,你就会拿鲲鹏换妈妈!”瞿念青哭叫道,“你就是想要鲲鹏,你根本就不在乎妈妈,也不在乎我!怪不得你身边的人都不要你了,你就是无情无义!”
杜衡怒极,一巴掌狠狠抽在瞿念青的小脸上,顿时瞿念青的半边脸都肿了起来。
“打人啦!公堂之上打人啦!”老头呼天抢地。
杜衡看着瞿念青的样子,有些后悔,怪自己太冲动。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道:“走,我带你去找我那两个朋友,你妈妈到底是不是还活着,你一问他们便知。”说着就要上前去牵瞿念青的手。
瞿念青一把打开杜衡的胳膊,往后退了两步,道:“我不跟你走,我要去找妈妈。”
杜衡心里的怒火又一点点燃起来。
“你真不跟我走?”
“不走!”瞿念青捂着脸,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记恨。
“好,好!呵呵……”杜衡惨笑着,脸色白得吓人,“你们这些姓瞿的,都滚吧!有多远滚多远!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们!鲲鹏,我自己想办法找回来!”
老头忽然露出奸猾的笑容,道:“成交!”
他拉住瞿念青的手,打了个响指,两个人顿时无影无踪。
“咣当”一声,瑶华剑掉在老头原本所站的位置上。
堂内鸦雀无声。
半晌,县令指着地上的瑶华,道:“快!快把剑收起来!这是神仙留给我的礼物!”
“呵,神仙?他算什么神仙?”杜衡冷笑道,“他不过是个猫妖,也敢称神仙?”
县令一拍惊堂木:“大胆!你还在这里大放厥词,真是不识好歹!来人呐,把他押进牢房里去,听候发落。”
几个衙役提着刀,上前把杜衡架在中间。杜衡挣扎了一下,发现老头虽然走了,但法力依然处于封印状态,竟奈何几个大汉不得。
于是,杜衡又被丢进了之前的那间牢房,尿壶还倒在地上。
月朗星稀,猫头鹰咕咕的叫声凄凉哀怨。牢房里充满了臊臭的气息,老鼠在稻草里四处乱窜。
杜衡闻闻自己身上,跟牢房里的味道也没什么区别。他索性一屁股靠着墙根坐下,把脸埋在膝间,深深地叹了口气。
估计那老头早就算好了,就等着我一怒之下拿小蚂蚱当筹码换给他,不过既然小蚂蚱已经被他带走了,那鲲鹏现在又在哪里?难道就让他这么私吞了?而且,他一个小小的猫妖,又如何能让瑶华听他号令,还封了我的法力?莫非,有什么移花接木之术?
杜衡疲惫地把眼睛在袖子上蹭来蹭去。
小蚂蚱也只是爱母心切,他还是个孩子,我不该对他过于苛责的,也不知道那个死猫妖会不会欺负他。
一只老鼠蹲在角落里,见杜衡久久没有动弹,便大胆溜到杜衡的脚边,吱吱地叫唤。杜衡被老鼠吵得耳根子发痒,他飞起一脚把老鼠往旁边一踢,老鼠竟“轰”的一声穿透牢房的墙,飞到外面去了。
杜衡心下稍宽。
这法力,总算是回来了。
县令在灯下仔细端详着瑶华,虽然无法将剑抽出来,但他依然眉开眼笑,用油腻的肥手细细摩挲着剑鞘。
“真是好宝贝啊……”县令赞叹道。
摇曳的烛火映在县令满是横肉的脸上,眼中贪婪的火苗跳跃燃烧。
忽然,一阵冷风吹过,熄灭了县令桌前的油灯。
县令“嗯?”了一声,起身把窗户和门都关上。他回到桌前重新点燃油灯,又拿着瑶华坐了下来。
一阵冷风又把油灯吹灭了。
县令起身,在房间内仔细探查了一番,发现门窗都关得好好的,连条缝隙都没得。
“嘿!真是邪了门了,这门窗都关上了,哪来的风呢。”
他又回到桌前拿起火柴,擦燃了火。火光刚起,映亮了一只纤瘦的手。
县令吓得丢掉火柴,大号一声:“哇呀!有鬼啊!”
火柴直坠而下,眼见落地却忽然又飘了起来,悠悠转转点燃了油灯。
“你怕是亏心事做多了,便总是怕鬼来敲门吧?”杜衡手里拿着火柴梗,轻轻吹灭了上面的火苗。
“你?”县令冷汗直冒,“你是怎么从牢里跑出来的?来人呐!来人呐!”
杜衡抠抠耳朵,然后看着自己的指尖,道:“他们听不见的,我看你还是省点力气吧。”
县令把目光落在桌上,他一把抓起瑶华抱在怀里,跑到门边去开门,结果生拉硬拽了半天,门就跟粘在门框上了一样,完全拉不动。
“你,你使的什么妖法?快放本官出去!不然,不然……”县令背靠着门,脚死命地蹬着。
杜衡慢悠悠走到县令身边,弯下腰,脸对着县令的肥脸,道:“不然怎样?”
县令情急,使劲地拔着瑶华的剑柄。
杜衡笑道:“看来大老爷记性不太好,我不是跟你说过,这剑只有主人才拔得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