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光线透过拉开一半的窗帘落入房中,桌上一把锋利的水果刀在阳光下反射着细碎的银光,旁边还放着一些零散的医用酒精和纱布。
整个屋子因为只有一扇窗户的缘故,大部分都隐没在一片暗沉里。
于微坐在床上,白皙的面庞一半隐在黑暗中,眸色深沉。
她支着脚,将手中透明小管里盛装的红色液体放到光线下,那原本粘稠的血液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微微一晃,就如同一朵妖冶的曼陀罗,充满诱惑,美丽而致命。
她忽然想起了很久之前,有一个跟她一样的普通人。那时的他为了买到黑市上的一瓶“绿魔”,每天四处寻找能赚“钱”的机会,拼命攒下每一分“钱”。为了“钱”他可以无所不用其极。那时候于微很看不惯他,甚至还阻挠过不少他做的事。但他却嗤笑着对她说: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什么道德什么人性对于弱者来说都是放屁,在这个强者为尊的世界里,不论是想帮自己还是帮别人活下去的,只有变得更强才是王道。”
于微觉得他不可理喻,指着他的鼻子大骂道:“难道为了变强,就可以不择手段地去做任何事情吗?这跟外面的那些禽兽有什么区别?”
他却笑笑,说:“活在末世的人,除了一副皮囊像人以外,内里其实连虫人都不如。大家不过都是互相挣扎着看谁能更像人地活得更长罢了。你看,我都坚持了那么久,所以,哪怕就算只有百分之一变强的可能我也要帮助我自己更好的活下去,难道有错么?”
有错么?时隔这么久,她再一次问自己。闭上眼,老爸老妈和蔼微笑的面庞,弟弟奶声奶气的依恋最后都化作自己临死前的一幕,仇人的轻笑,自己的愤恨和不甘。
所有的记忆顿时像潮水一样涌来,将她彻底淹没。
当然没错,要活下去,要守护重要的人只有变的更强······变得更强······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
睁开眼的于微,此时的双眼就像历经风雨后的天空般洗净与清透。
她摊开手掌,看着那条寓意着生命线的掌心纹从底部一直延伸过大半个掌心的长度,清晰而又绵长。
她顺着纹路,轻轻抚了抚。然后毅然从旁拿过水果刀,快速地划过手心,顿时,鲜血从掌心中涌了出来,尖锐的刺痛让于微咧了咧嘴。
她放下刀,用拇指抵开装血的管盖,微微一倾,那瓶中的鲜红快速地落入划伤的掌心中,浸过伤口,与自己的迅速混合在一起。
一时间,右手上的鲜血顺着指缝一滴滴落下,在地上绽出一朵朵血花。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手心划伤的疼痛还在持续着,伤口处也渐渐不再冒出更多的血出来。
于微仔细地感受着身体的变化,不敢错过一分一毫。
就这样,差不多两个小时的时间过去了。
窗外嘈杂叫嚷的人声随着黑夜的降临渐渐湮没下去,整个世界,只有虫人的嘶吼还在此起彼伏地呼应着,狂欢着。
微弱的月色透过窗户,勾勒出她肃静地坐在床上如同雕像一样的轮廓。
手上的血液早已凝固结痂。但是她依然感受不到任何异样,不论是成为虫人的变化还是异能者的变化,好的坏的都没有。
那瓶血简直就像给自己洗了个手,冲过后,除了自己划伤的口,连个泡都没留下。
于微心里不禁一阵失落,难道那个消息是假的?那个人说的没错,上天从来不会对每个人宽容,之前没有,现在依然没有。
黑暗里,她蓦然苦笑了一声。
就在她要收拢手心的时候,心脏突然像被利爪狠狠地抓了一把,痛她得一把按住心口。紧接着脑袋里突然一阵剧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拼命地往其中钻。
来了!
她眼里闪着微光,虽然脑袋痛得想要晕死过去,但她从来没像此刻这样清醒地意识到,即将面对的凶险。
疼痛一阵阵袭了过来,她死死地咬住牙,将头半埋进枕头里,以免发出的叫嚷引来虫人,两只手紧紧地攒住床沿。
脑袋里的东西似乎并不甘心就这样被“卡”在“门外”,于微能感受到那东西像一条冰冷的蛇一样,在自己的脑袋里游走着,一遍又一遍地袭击着自己的脑部,每一次它想要强行进入脑部时,脑袋就像被重物狠狠击打过一样,一阵剧痛。
汗早已侵湿了衣物,已经结痂的伤口因为握紧的拳头再一次皲裂开来,鲜血再一次涌了出来,在床上染出一大片血渍。
于微蜷缩着,翻滚着,又一次剧痛袭来,痛得她差点失声喊了出来,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她将自己狠狠地摔到冰凉的地上,背上传来的疼痛和凉意分散了一部分脑袋里那东西带给自己的痛苦。
她在心里拼命地告诉自己,撑下去,撑下去······
也不知道这样持续了多久,脑海里剧痛的频率和时间渐渐地开始减少,缩短。
当最后终于不再有剧痛来袭的时候,她也彻底失去了意识。
黑暗里,于微走在一道长长的走廊上,走廊的另一端延伸入一片漆黑中,她向前走着,仿佛黑暗里有一个声音在牵引着,对她说:“靠近点,再近一点,到我这来,我能给你想要的一切·······“而她的脚步也不自觉地离那片未知的黑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就要走入那片未知的黑暗里。背后吹来一阵风,一瞬间似乎感应到什么,她猛然回头,看到另一边老于站在那,对着自己大叫着:“微微,回来!”
她停住脚步,迟疑着,正要朝老于那边往回走,突然,背后一阵巨大的吸力快速地将她拖入了那片黑暗中,顿时于微感觉整个身子像在一片烈火中焚烧起来。
难以忍受的剧痛让于微睁开了双眼,此时,她望着头顶上空破旧的天花板,感受到身体里的每一条血管,每一块肌肉,每一寸皮肤似乎都在经历着火石的炙烤,特别是右手手心的地方,那里钻心的灼痛仿佛要浸入骨髓般深深地烙印在身体中,与此同时,身体里似乎有一些东西在迅速地老化,又有一些新的东西在灼痛中快速地生长着。
她痛得想动一动,却发现此时的身体像不是自己的一样,所有连接器官肢体的神经系统都似乎不再听从自己意识的指挥。
一瞬间于微的心如追冰窖,难道是要虫化了吗?
这样的念头刚冒出来,心中顿感一窒。很快她就告诉自己,不会的,就算只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既然上天让自己重活一次,自己就不能轻易死去。
过了一会儿,当疼痛慢慢褪去,她又尝试动了动,欣喜地发现身体的主动权再次回到自己手中。
于微慢慢地坐了起来,她活动了一下僵麻的四肢,然后迫不及待地起身走向浴室。
透过洗手台上方的镜子,一眼她就看到左眼角处的深蓝。
那潜藏在皮肤下的深蓝色繁复纹路细碎地勾连成某种神秘的图腾样式,一直蔓延到耳际处。
“伏眼”,契约者的象征。
自己果然成功了,虽然没有成为强大的融合者让于微略微有点遗憾,但是能踏步进入异能者的行列,还是让她感到十分宽慰。
即使是成为最初等的契约者,此时的身体体质也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
在末世里,面对永不知疲倦,总是用人的极限速度疯狂追逐的虫人,在体力上的巨大悬殊才是造成人类迅速被毁灭的一大因素。
一旦成为了异能者,即使不使用异能的情况下,经过比较长时间的奔波,体力的消耗上也不会如普通人感觉得那么强烈。
光这一点,就可以大大增加自己在末世存活下去的机会。
于微又试了试自己的弹跳力和力气,现在自己原地轻轻一跃,就能跳到桌面上。
伸手稍微用力一掰,半个桌角就给掰了下来。
显然自己现在在体能上有了一个质的飞跃。
除了这些,让她最好奇的是自己产生的异能。
她细细地感受了一下,觉得右手的手心温度始终比其他地方都要稍稍高一点,于是,她将意念缓缓集中到右掌心,那里的温度果然一下子升腾了起来,而且越来越热,一股灼烫的热量在皮肤下挣扎着,沸腾了起来。
随着那股热量在手心中维持的时间越来越长,身体里的体力也在大量流失着,汗水顺着于微的脸颊滑落下来,一滴一滴地落到地上。
掌心里的热量叫喧着,挣扎着,却始终像差了点什么一样不肯突破掌心出来,渐渐缓了下去。
眼看着将要突破而出的异能又缩了回去,她有点懊恼地一巴掌拍到了桌上。
“兹~”
桌面上赫然出现一个冒着烟的焦黑色手掌印。
于微凑近仔细看了看,那被灼出的黑色手印虽然不深,但烧出的轮廓十分清晰,可见自己手中那团热量惊人的腐蚀度。
这还是没有冲破时所呈现的腐蚀度,要是它以实体的形态出现,威力肯定更大。
想到这里,她不禁又有点苦恼,作为契约者最大的制约就是自身的进阶,如果是融合者,可以靠吞噬杀死虫人后所获的能量体帮助自身驯服的虫灵体进阶。
但契约者体内的虫灵体并不是完全听任自己的状态,如果盲目吞噬能量体壮大虫灵体,一旦它强大到可以脱离自己的掌控就会迅速反扑,将异能者虫化为更高能量状态的虫人。
这也是为什么在后世契约者虽然作为异能者一方面受到各个避难基地的器重,一方面又会被基地严格监管起来。
胡乱进阶的契约者一旦虫化后,变成高级能量状态的虫人带来的灾难就好比同时遭到成千上万个普通虫人的袭击一样。
虽然知道自己今后的进阶会艰难重重,但她并不气馁。毕竟自己再也不同前世一般是完全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总会有博出一丝希望的能力了。
既然现在已经成功达成了自我改造的目的,按理说是要立刻动身返回K市去和家人重聚,但她却无意间瞟到了落在地面上一张废报纸,看见上面的新闻后,心思微微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