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的功夫一转眼就过去了,今日出征,父皇特地带了群臣从宫城一直送到了城外。虽说他只说了几句场面话,没有多说什么,但这次规模不大的出征,他亲自送至城外,已是有些不合规矩了。他的心里,对我是真的有所期望吧。只是这份期望,他不敢表露得太过明显,我更加不能有任何的期待。
阿素昨晚一夜没睡,虽然她怕我休息不好,躺在我身边一动不动,可早起她隐隐泛着乌青的眼圈却已经出卖了她。如今做了我的夫人,不比从前随性,虽然心中有万般的不舍,她的脸上也不曾露出来,一大早起进进出出地检查着我的随身东西,一遍遍地嘱咐子衿子佩两个照顾好我。最后还是孟娇看不过,让她与我去别处说话,接手了这些事。
真正到了没人的地方,她反而说不出话来了,只是紧紧地抱着我,把头埋进了我的胸膛。虽然她努力忍着,不曾发出声音,但从她颤抖着的肩头就知道,她在哭。
我心中一酸,眼睛也有些湿润了,只能勉强笑着,要她相信自家夫君的能力,此去定会早早凯旋。她伸手抹了抹眼泪,用有些红肿的眼睛看着我,努力地挤出了一个微笑,认真地点了点头。
因是出征,女眷不好远送,她与孟娇只送我到了府门口,就停住了脚步。我转身前,她一直笑着,怕我见她难过更加不舍。可我知道,当我转头离开之后,她眼眶里一直打转的泪水,还是会一颗一颗地掉下来。
队伍离开城门的时候,我抬头看了一眼,阿素站在城楼上,向我拼命地挥手。她终究是放心不下,追了出来。因为离得太远,我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向着她的方向重重地点了点头。身边的军士们也都和我一样,有着一个等他们回家的姑娘吧?我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带着他们,平安地回到自己的姑娘身旁。
大军向北行进,天气也逐渐冷了起来。都说胡天八月即飞雪,如今已是九月末了,边地想来已是白雪纷飞了吧?
这一路上,我不住地回忆着和飒露有关的一切。七夕灯会的初见,宫宴上的再见以及此后的几次见面。印象中的他,一直是一个跳脱的少年。玩世不恭的样子,和现在心狠手辣,纵兵劫掠的突厥可汗,一点也联系不到一起。权力真的会完完全全地改变一个人吗?若是我有了权力,也会变得和如今完全不同吗?
思来想去,没有半点头绪,只好把目光先放在眼前的事情上。父皇思虑周全,孟瑱与孟义二人,都是久在边地与突厥作战的,对边地的地形与突厥的情况极为熟悉。有他二人为我出谋划策,此战应当没有什么大的问题。
十月中旬的时候,我们到了宁远城,安王叔的王府就在这里。我小时候只见过安王叔一面,那是他刚被封为安王的时候,进宫来与太妃辞行,我在御花园玩,恰巧遇到了他。印象中那个时候的他刚刚年及弱冠,眼睛还红肿着,大概是因为要离开母亲哭过的缘故,我给他行了礼,他随便应付了两句就匆匆地离开了。
眼前的他,早已不是我印象中的少年人模样。他与父皇有着相似的眉眼,可眼中不是父皇那样的威严,而是小心翼翼。虽然从名份上来说他是我的皇叔,可一见面,他首先跪在我面前接了父皇申斥他的圣旨,随后与我说话的时候,也总是斟酌再三,生怕有不合适的地方。
听安王叔和手下的几位将军说,从前突厥人每到秋天就会来袭扰边境,这两年他们忙于内斗,来袭扰的次数少了,规模也大不如前。今年不知为何,飒露亲自率军前来,而且下手极重,不像过去掳掠了人口牲畜就走,而是将城中的老弱一律斩杀,最后还要纵火烧城。这两三个月的功夫,已毁了三座城池了。
我听着军报,不自觉地就攥紧了拳头。初见飒露的时候,是兴都的七夕灯会。那时他的族人被掳掠到兴都沦为奴隶贩卖,他是那样的不忿。如今他做了可汗,就可以这样对待大乾的百姓吗?还是说不管他是否是可汗,只要是敌方的百姓,就不会手软呢?
我正出神,孟义已开了口:“这突厥可汗早先就是因为我兄长打败了他们,才到兴都去做质子的。没想到现在成了可汗,竟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如此对待我大乾的百姓。今日陛下派了郑王殿下率十万大军前来,必要让他们血债血偿!”孟义说到激动处,手上发力,捏碎了手中的茶杯。
“义儿慎言”,身边的孟瑱发了话。比起孟义的少年血勇,他显得更加老练。“突厥虽经内乱,可根基尚稳,还不到与他们决战的时候。何况我们出征前陛下也嘱托过,此次出征,只要安定边境,不可贪功冒进,要严防中了突厥人的圈套。”
孟瑱这一番话说完,孟义显然也冷静了一些,我们继续商议对策。因为突厥人擅长奇袭,且不以攻城略地为目标,每次掳掠之后就离开,且四时游牧,行踪不定,我们难以深入草原去寻他们的踪迹,只能以静制动,固守以待。但十万大军若是分散在边境各城,又只能消极防守,不能追击。
思来想去,我派了四队尖兵分别往不同的方向前往草原,摸清突厥人的行踪。这样他们下次来袭的时候,便可提前有所准备。又与安王叔和几位将军共同商议,排除了易守难攻和不大富庶的小城,选出了两座富庶且进攻较为容易的城池重点防守,以逸待劳,希望能在下一次突厥人进攻的时候,给他们一个沉重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