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染将幺歌带回昆仑山的当夜,几乎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这一夜可把菜菜吓坏了,尽管她早就知道竹染身上有伤,却从未见过他如此狼狈的样子。
难怪竹染刚一回山便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菜菜受他的嘱托,将幺歌好生招待着,她忙前忙后的过了大半个钟头,直至日落时分,才忽然想起竹染一直没有露面,这可不是他的作风。
菜菜不由得有些担心,便去到了他的房间里。
幸好菜菜有心去看了一眼,她刚推开房门,便发现竹染竟跪坐在床边的地上,嘴角残留着些许未抹净的血迹,他整个人软绵绵的趴在床边,无论菜菜如何唤他都没有半点反应。
菜菜连忙将毕方师傅交给她的丹药给竹染喂下,又渡了些灵力给他,半响后,竹染终于恢复了意识,迷迷糊糊地跟菜菜嘱咐道:”别让幺歌知道我受伤的事情,替我照顾好她。“
那丹药是毕方前些日子来看望她时特意留下来的,她当时说:”竹染的心已不在昆仑,若他再这样一意孤行下去,迟早要将自己的性命给搭进去,但我们谁也拦不住他,也没资格干涉太多。如今我唯一能做的,便只有这个了,这药能在他危机之时救他一命,但也只有这一颗。“
可惜毕方也没有想到,竹染这次不仅耗尽了灵力,更是为了救洛离而将自身仅剩的半身修为也给用掉了,尽管她留下来的这枚丹药有着活死人肉白骨的功效,却也无法将竹染身体里的那颗残破不堪的心脏复原。
喂下丹药后,竹染的情况略有好转,菜菜始终放心不下,便在一旁守了一整夜,其间出去打水便离开了一小会,结果她前脚刚走,幺歌便循着灯亮找了过来,竟差点让她钻了空子,险些暴露了竹染的伤情。
菜菜生平第一次扯谎还算是成功的,幺歌将信将疑地离开后,她便迅速闪身回了房间,生怕幺歌再回头继续追问下去。
半夜,菜菜趴在书桌上小憩了一会,结果再睁眼时,竟已天亮,而原本躺在榻上的竹染,正坐在她的正对面,一手托腮,笑眯眯的双眼中带着些许宠溺。
”醒了?“竹染见菜菜醒来,轻声问候道。
菜菜迅速坐起身来,两个眼睛瞪得溜圆:”仙上,您没事了吗?“
竹染点了点头,道:”我有些饿了,想吃菜菜煮的饭了。“
菜菜愣眼看着对面的竹染,很是陌生,竹染从未用过这般温柔亲近的语气同她讲话。
在菜菜的印象中,竹染总是一副将所有人拒之千里的样子,尽管她从小便和竹染生活在一起,却也从未与他亲近过。
有一次,菜菜跑去问毕方:”仙上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为何他从不愿与人相处?“
毕方答道:”他只是怕了,他已经失去了太多重要的东西,因此为了不再失去,便只好选择远离。“
其实,毕方那个其他人一样,并不记得竹染心里所牵挂之人是谁,她也是同样的困惑,但她相信竹染所说的都是真的,相信传言中昆仑墟的诅咒是真的。
煮饭时,竹染还特意来叮嘱了一声:”以后的菜里别再放香菇了。“说完后,他想了想,又自顾嘀咕了一句:”算了,我还是让钦原去处理吧。“
从那以后,菜菜再也没有在山里看到过半个香姑。
当时菜菜还有些纳闷,仙上什么时候学会挑食了,后来她才明白,原来他这般大费周章,竟是为了那个叫幺歌的小狐狸。
几日观察下来,菜菜发现,仙上和幺歌在一起的时候,总能发自内心的笑出来,他眼中的笑意,和以往所看到的不同,以前的竹染,尽管笑着,可他的眼里却是灰蒙蒙的看不到半点生机。
竹染这次回山后,像变了个人,话变多了,人也变得开朗了许多,菜菜终于在他的笑容里找到了光明。
她坚信,一定是幺歌改变了仙上,因此菜菜决心一定要替仙上照顾好幺歌,以此来表达自己对她地感谢之情。
可令菜菜苦恼的事,从她记事以来,除了山里的这几位前辈和师傅,她还从未主动与外人打过交道,因此,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与幺歌相处。
每当幺歌试图接近她的时候,她总是逃得飞快,她很害怕,却又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在她记忆中,上一次让她感到这般恐惧的时候,是在后山禁地。
那是,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哭泣,可泪水却还是不住地从眼眶里翻涌而出,她只觉得自己像是被遗弃了一样,一个人坐在那块冰冷的玄石上,耳边传来阵阵诡异地风声,如鬼泣般阴冷刺耳,后来,仙上及时从山下赶了回来,将她带回了竹屋。
之后的三十余年间,她跟仙上二人住在这里,他们很少交流,但竹染将她照顾的很好,他教她识字,教她修炼,如师如父。菜菜知恩图报,每日主动给竹染端茶送水,照顾他的起居生活,但竹染却不愿接受菜菜的这一番心意,最后无奈只能将她送到了毕方的身边,说是让她跟着毕方学些医术,本意上却是为了将她从自己的身边支开,省得她每天都像个侍女一样在他的身边伺候着。
似乎从她记事时起,昆仑山上就一直是这般清静的,菜菜喜欢这种清静,却又总觉得这里还少了些什么。
直到幺歌的出现,沉寂了许久的昆仑山终于热闹了起来。
那一日,竹林里长出了几颗新笋,菜菜一早便拎着铲子去了竹林,打算挖来几棵给幺歌尝尝鲜,她正挖的起劲,突然听到一人从背后拍手叫好,吓得她猛一激灵,险些将手中的春笋朝她砸了过去,还好她及时收手,才没误伤到幺歌。
菜菜也是最近才发现,幺歌这个人比她想象着还要啰嗦话多,而且还难缠。
她原本只想挖几棵笋出来便回厨房做饭的,结果幺歌一直不依不饶的跟在她的身后一个劲地打听仙上的事情,慌乱间,她灵机一动,想起了前几日已被钦原铲草除根的那些香菇,便将此事说给了幺歌。
她本想着借此事将幺歌打发开来,却没想到,当她回到竹屋,做完饭后,幺歌竟还没有回来。
菜菜不禁担忧起来,幺歌这次出去没有钦原跟着,该不会是迷路了吧?
眼看的天色越来越暗,菜菜再也坐不住了,她回忆着幺歌离开的方向寻了过去,一路不停地叫着她的名字,却没有听到任何的回应,她在林子里越走越深,一直走到了后山,再往前便是禁地了。
在昏暗的树林里,菜菜越找不到越是焦急,她开始害怕幺歌会不会是不小心掉进了昆仑墟,若真是这样,她该如何跟仙上交代啊。
就在她几乎绝望的时候,隐约在树间的缝隙中看到了一束火光,她立刻朝着火光的方向奔了过去,一路踩着断枝磕磕绊绊,终于找到了幺歌。
这是菜菜生平第一次生气,她气得不是幺歌在林子里乱跑,而是气自己白天没有跟幺歌说清楚山里的情形,若自己当时能勇敢一点,坦诚一点,也不会有后来的这些担忧。
她和幺歌回到竹屋时,竹染正站在院子里,月光下,他的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想来他是已经发现幺歌失踪的事情了。
菜菜趁机躲进了厨房,她本以为仙上这次会恨恨地训斥她们一顿,结果,竹染竟什么也没说,便放过了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