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玄幻小说 > 绎妖歌 > 第八十五章 意外全文阅读

一夜之间,全都变了。

竹染站在昆仑墟的边缘,再往前一步便是万丈深渊,年幼的菜菜坐在一旁的石头上哇哇直哭,吐字不清的她,无论竹染问什么她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但竹染知道,她终究还是跳下去了。

不仅仅是她,还有他,不过离开了半日,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谁也不记得了。

两个人的名字梗在喉中,无论如何也念不出来,所有人都忘记了他们的存在,只有他自己,依然记得,却比忘了还伤。

竹染还未来得及伤感,脚下的深渊中忽然迸发出一道赤红色的火柱,冲天而起,最终化作无数个火球如雨般撒下落入凡间,当他赶到山下时,眼前已是火海一片,整个人间如炼狱般哀声遍野,竹染认出这是她的红莲业火。

没想到红莲业火竟强大到连昆仑墟之下的诅咒都无法将其消除,她死后,业火便不再受制约,这才失控,造成如此灾祸。

听着无数人口中的哀怨和咒骂,竹染冷笑一声,真是可笑,她为了拯救这个世间决意赴死,却反而害得人间生灵涂炭,她为了这世间倾尽所有,却没有一个人记得她的恩情。

竹染本想就这样看着,看着他们为她陪葬,但转而一想,他还是心软了,这可是她牺牲了自己的性命才换回来的世间啊。

若这就是你最在乎的东西,那从今往后,便由我来替你守护吧!

竹染倾尽全力,才终于将业火尽数收回,甚至还有了意外的发现,手中那朵灼热的红莲花芯,竟是青色的,是青莲业火的火苗。

竹染将两种业火分别封印起来,青莲自觉化作一本书册,竹染将其交给了她曾经关照过的一只雪灵狐妖,他知道青莲微弱渐熄,想必也留不住了,不如给他留作念想。

而红莲业火威力极强,还是将其留在自己的身边比较稳妥,他将红莲封印在了血石之中,与她的记忆分隔相置,互不干扰。

那只名为洛炎的雪灵狐倒令竹染不由得钦佩,不愧是她看中的人,竟舍得牺牲自己全族的声誉,将业火之过全归到自己的身上替她顶罪,竹染并没有上去阻止,她当年对洛炎有知遇之恩,洛炎是靠着她送给他的那一道青莲业火才有能力争得族长之位,这份恩情,他迟早是要还的。

但竹染万万没有想到,正是因为他的一念之差,才有了幺歌的出现。

整整二十年,他都是浑浑噩噩地渡过的,每天除了修炼还是修炼,因为只有他修炼到足以飞升渡劫的程度,才有机会再见到她。

他心间的那一缕魂魄,是她留给他的最后一点念想。

竹染曾无数次站在昆仑墟的悬崖之上,他每每都在想,干脆就这样跳下去,说不定就能在见到她了。

但他并没有,因为他很清楚,昆仑墟的诅咒是真实存在,若他跳下去了,那她在这世间所剩的最后一缕魂魄也会同他一起消散,这样她就真的不存在了。

若他死了,便再也没有人记得她了。

况且,只要能将她的魂魄从心上取下来,再加上他之前从她身上取走的那些记忆,有这些东西在,或许就能让她重生。

可真当天雷穿心的那一刻,一切发生的太快,出乎了他的意料,天雷带走了她的魂魄,落入凡间,竹染强忍着心上的剧痛,从地上爬起来,追了上去,却眼睁睁的看着她的魂魄落在了一个女婴的身上,她就是洛炎的小女儿,洛幺歌。

这或许,就是机缘,是转机亦是劫难。

她并没有复活,幺歌也只是幺歌,甚至可以说,若不是因为她的那缕残魂,幺歌也不会受这么多的苦。

她原本可以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却因为他的一己私欲,险些夭折,竹染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将自己身上七成的血液都换给了她,改变了她虚弱的体质,这才保住了她的性命,却也因此伤上加伤,在昆仑山上静养了好几年才恢复过来。

竹染天生体质特殊,无论受多重的伤都能够迅速痊愈,幺歌拥有了他的血后,便也有了快速愈伤的体质,却在八岁的时候为了救洛离,差点将自己身上的血放干了。

竹染听到十迁传回来的消息,赶到雪灵山时,幺歌已经奄奄一息,他当初将自己的血给了幺歌,就是怕她会在自己不在的时候受伤致命,却终究敌不过天命使然。

无奈之下,竹染又将自身半数的修为渡给了她,又救了她一命。他想着,既然不能帮她躲过去,那便让她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吧。

那一夜,竹染隐约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她说:”放手吧,放过她,也放过你自己。“

但竹染不肯,他认为,幺歌的出现一定不是偶然,她们长得如此相像,也许幺歌就是她的转世。

天命将幺歌体内的那一缕魂魄视为异类,欲将其销毁,而幺歌越是危难越会让竹染觉得,她就是他一直苦寻的那个人。

幺歌十八岁的时候,离开了雪灵山,竹染得知消息后,不放心她一人在凡间冒险,便借了扶风国皇子的身份跟了上去,他在茶馆听到幺歌为自己的族人正言时,不由得失神,幺歌和她很不一样,她从不会在意这些流言蜚语,即使被人误会了,也只会淡然一笑,将这些烦恼全部抛掷脑后。

之后,竹染假装与她偶然相识,一路伴其左右,对她更是百般照顾,有时他甚至都忘了,走在他身边的这个人,是幺歌。

那日他一大早他起来,借了客栈的后厨,亲手为幺歌熬了一锅鸡粥,这是她最爱吃的,也是他唯一会做的一道菜,幺歌看上去也很喜欢。

吃饭时,他听到隔壁在议论清水镇的事情,似乎是有人滥用业火伤人,竹染早就猜到,这件事一定与洛离的丢失的魂魄有关,但他不能直接将此事告知幺歌,他现在只想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留在她的身边,他不想让幺歌知道自己对她做过的那些事,无论对她是好是坏,都不想让她知道。

幺歌不识路,因此竹染在去清水镇的路上,故意绕了远路,带她去了海棠花林。这一片海棠花都是他们当年亲手种下的,那时,这里还只有光秃秃的几排小树苗,他们曾经约定过,等海棠树长大了,开花了,他们要一起来赏花。

可惜,如今只剩下一人一魂了。

竹染原本只想带她来看一看,但幺歌却意外地惊醒了生在这片海棠林中的一只花灵,她认出了竹染,也感知到了幺歌身上的气息,花灵虽不会说话,却清楚地记得当年在这里将她们种下的那三个人是什么样子,记得他们在这里定下的约定,然而多年未见,如今却少了一人。

花灵未免有些失落,便使了小性子,她本来只是想戏弄他们一番,却意外地将幺歌给打晕了,这个花灵也没想到,堂堂一位上神竟会被她一个小小的花灵给打败了。

竹染却告诉她,他已经不在了,花灵这才明白:原来他不是不想来看我们,而是已经不在了。

夜里,幺歌涂了药后便睡下了,这溪边虽然僻静,但因这离昆仑山很近,难免会几只精怪循着山中散发出来的灵气,从他们附近经过,他便打算守夜一晚,以免遭袭。

这一夜似乎比以往都要漫长,竹染无聊时,从背袋里取出了先前在镇子上买下来的折扇,翻手变出一支沾了墨的毛笔,在扇面上面随意的点点花花了起来,他回忆着白天在花林中所见之美景,将其栩栩如生地描绘下来,这是他今日最难忘的画面。

可惜,他刚画完,还未来得及欣赏一二,扇子便被刚醒过来的幺歌给抢走了。

不过没关系,回头再画一张就是了,竹染窃窃自喜道。

幺歌虽然提议换她来守后半夜,但竹染刚躺下,还未入睡,忽听到身边传来倒地的轻响,他迅速起身查看,竟看到幺歌仰面躺在地上,呼呼大睡了起来。

竹染甚是无奈,嘴角却不由得向上翘起,眼角流露出一丝无人能察觉到的宠溺。

他到底还是一夜未睡,而第二天清晨,他见幺歌欲要醒来,便假装自己还在睡着。

而有意思的是,幺歌竟反而装成自己一直醒着的样子,心虚的她眼神不停地躲闪着,微红的脸颊在晨曦的光照下,看着有些可爱。

竹染去林子里摘了些果子,又红又绿,分不清哪棵树上的果子能吃,那种不能吃,他索性将每种果子都尝了一口,有的甘甜,有的苦涩,试到舌头麻木,胃里泛着酸味,这才满意地返回了溪边。

他抱着一堆已经挑选好的野果,也不知这些果子她吃不吃得惯,够不够吃。

当他回到溪边时,幺歌正穿着一身红衣,蹲在溪水边上背对着他,这个画面曾在他的记忆中无数次地出现过,下意识地唤了一声:”阿昭。“

他总爱这样叫她,但她却不喜欢听他这样叫自己,她每次都会这样回应自己:要叫姐姐。

这不是她的名字,却也本不应该再被他叫出口,竹染对此也很是诧异,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何。

”嗯?“幺歌没注意他说了什么,只是不经意地应了一声,回头看去,竹染已是哑然。

恍然间,他在幺歌回头地那一刻,看到了她的身影,她们竟是这般相似。

也就在这时,竹染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快要分不清她们两个人了。

于此同时,他也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不能再留在幺歌的身边,幺歌不是她,他这样做对不起她,更对不起幺歌。

他将幺歌平安地带到清水镇后,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离开前,他为幺歌打点好了一切,帮她备好盘缠,还将与十迁的无声笛也给了幺歌,他走前嘱咐十迁一定要跟紧了她,寸步不离地跟着,若幺歌遇到了危险,一定要及时通知他。

但他刚一离开,幺歌便又一次遇险,而这一次伤害她的,竟是最不该伤她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