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星宫一面靠着后山,时不时地便会有几声清脆的鸟叫声透过厚厚的宫墙传进院子,幺歌当初问殷辛要下这间宫殿,就是被这种寂寥中的几分惬意给吸引住了。
可结果从她住进澜星宫起就没有一日安宁过,更别提享受什么意境了。
是日清晨,鸟啼声盈入耳中,时而清晰明朗时而在远处伴唱,但这对正在沉睡的幺歌而言,倒更像是一群麻雀发了疯似的在她的头顶叽叽喳喳地乱叫着,幺歌迷糊着微微皱眉,嘀咕抱怨了一句:”吵死了。“
片刻后,只听见有几人开始在房间里来回快速走动,而当嘈杂的脚步声停止了以后,方才那些令她恼火的鸟叫声也随之消失了。
此时幺歌的睡意已然褪去了大半,她眯着眼睛,看了看四周,发现原来是有人帮她把窗户都关上了,而且这房间内的摆设看起来倒还有些眼熟,看着看着,幺歌终于反应过来,她现在应该是在澜星宫里。
”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是殷辛。
幺歌勉强撑坐起来,自己的胸口像是被人狠狠地锤了一拳,隐隐作痛,嗓子也些干痒,她轻咳了几声,侧头询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殷辛道:”不是太久,是不是刚才外面太吵扰到你了,我已经让他们将门窗都关严实了,要不要再多睡一会?“
幺歌摇了摇头道:”算了,已经不困了。“
殷辛没再多劝,他盯着幺歌略显苍白的侧脸犹豫了一下,接连问道:”你不是去找竹染了吗?怎么又伤成这样了?你们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幺歌紧闭着双唇,没有作答,可她的眼中却忽然逐渐泛起水光,眼眸也变得越发通红,此时殷辛眼中的幺歌,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却无处发泄一样。
”怎么了?“殷辛急道。
幺歌随手将他袖子上的一角扯了过来,擤了擤鼻子,接着又用另外的一个角给自己擦了擦脸,然后略带哭腔地道:”我没事,只是最近没怎么好好休息,太累了。“
对于幺歌将自己的衣服弄脏的这件事,殷辛竟表现得毫不在意,此时他只顾得先戳穿幺歌的谎话:”你少在这跟我装,方才御医都跟我说了,说你心脉受损,还积病成疾,若是再拖几天恐怕连命都没了。你实话告诉我,在你离开的这段时间里究竟都做了什么?“
然而幺歌依然死不松口,只是略显敷衍地回了他一句:”我真的没事,你别再问了。“
殷辛有些气愤地抡起胳膊,欲要对着她的脑壳敲下去,可还未等他下手,突然间,幺歌的呼吸似乎变得困难了起来,整个人都在不停地发抖,她重咳了几声,继而从她的鼻子和嘴巴里涌出了殷红的鲜血,殷辛连忙掏出手帕替她擦拭,不知接下来又该如何帮她。
正当他慌张无措的时候,幺歌不知从哪摸出来一只青色的玉瓶,弱声道:”这是药,帮我......“话刚说到一半,幺歌身子一歪,又陷入昏迷之中。
殷辛及时伸手接住了她,也顺便接住了险些掉到地上的药瓶,他将幺歌扶躺回床上后想都没想便直接取出瓶中的一粒药丸,就着一口热水给她喂了下去。
直至入夜,见幺歌的脸色略有好转后,殷辛才终于放心地离开了澜星宫,离开前还特意吩咐两名宫中侍女一定要在幺歌的床边安静候着,若有异状便立刻通知他。
......
隔日早晨,殷辛被好友拉着在凉亭中下棋品茶,如此悠闲惬意的一件事,他却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这两天,殷辛一有空便会去澜星宫问候一下,幺歌在他的监管之下一直按时服药,伤势已经大有好转。
关于幺歌离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问题,殷辛已经锲而不舍地跟她打听了许多次了,但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却始终一个字都不肯提,最后还被殷辛的一顿唠叨地给惹烦了,干脆直接扔出枕头将他赶出了澜星宫。
被喂了闭门羹的殷辛,郁闷地一夜未睡,又一大早被周珷叫来下棋喝茶,这杯中的茶怕也难比他此时心中的这般苦涩。
正当他暗自神伤的时候,亭中又坐下一人,他抬眼扫去,迟疑了半刻后才认出这人是谁。
此人淡蓝色的素衣裹身,披着一件白色的纱衣,裙幅飘飘然于轻风中,在阳光下褶褶如雪。三千发丝只用一根普通的木簪绾起,若说她从前的一身红衣衬托出来的是她的惊艳和与生俱来的强势,那么这身白色衣裳倒更显出了几分柔弱与稳重,让人心生怜悯,有种想要保护她的冲动。
”周珷?真的是你啊!“幺歌先惊喜道。
周珷客气地对她点了下头,关心道:”几日不见,可有好些?“
坐在一旁的殷辛也终于回过神来,看着幺歌对她道:”你伤都还没好呢,怎么就跑出来了?“
幺歌直接无视了殷辛,接着对周珷道:”那天多亏遇到的人是你,不然可就麻烦了。“
周珷微微颔首,言行举止间都尽显皇室公子谦逊有礼的风度涵养,跟坐在另一边的那个,还在跟她唠叨个没完的殷辛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壤之别。
幺歌没再跟他多寒暄几句,便直爽道:”你怎么来殷国了?“
周珷只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脸上露出了些许为难,殷辛终于不再自说自话,转而替周珷解释道:”是我叫他来的。“
幺歌满是疑惑地转头看向殷辛,像是再问:”你没事叫他来做什么?“
殷辛指着坐在他对面的周珷,答非所问地来了一句:”就他了。“
幺歌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这是打算把皇位交给周珷了。
幺歌看向周珷,他似乎早已知情,并对她微微一笑。
”可他不是扶风国的皇子吗?你这算是叛国吧。“幺歌质疑道。
殷辛淡道:”现在不是了。“
”......啊?“幺歌一愣,不明所以然地又转头看向周珷,并向他抛去一道质问的目光。
周珷只得清了清嗓子,神情中略带着些尴尬,跟她解释道:”前一段时间,我与父王发生了一些口角上的冲突,结果他一怒之下,将我贬成庶民,赶出了扶风国。“
幺歌听后更是惊讶了,没想到像周珷这种彬彬有礼的大家公子,竟也会和自家的父亲吵起来,甚至还把人家气到将他赶出家门。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嘛,为何非要做得这么极端呢?“
周珷苦笑道:”父王为了与邻国交好,非要让我家皇妹嫁给他们国的那个白痴皇子,还逼得皇妹差点上吊自缢,我看不过去便想替妹妹说上几句,却没想到竟是以卵击石,反而还害了自己。“
幺歌关心道:”那你的皇妹现在怎么样了?不会真的要嫁过去吧?“
周珷露出一副得意的笑容,道:”我离开扶风国的时候,将妹妹也偷偷地带了出来。“
幺歌连忙打听道:”那她现在在哪?“
周珷用余光看了殷辛一眼,跟幺歌道:”我担心她的身份特殊,若带她进宫恐怕会给殷兄招惹麻烦,所以就拜托他先将皇妹安置在了城外。“
幺歌转头见他悠闲地喝了口茶,然后对自己淡道:”就是你之前住过的那个小屋。“
幺歌恍然大悟,她点了点头,心中不由感慨道:”这大概就是别人家的哥哥了吧,若是我被父王逼着要嫁给哪只猪妖,我那三个哥哥怕不是要吹锣打鼓地欢送我出嫁呢。“
感慨过后,她又对殷辛道:”那你打算怎么让位?直接昭告天下?还是想跟他们来个不告而别?“
殷辛摇头道:”都不太妥,我也正愁这事呢。当初是我太冲动了,没考虑这么多,现在仔细一想,让位虽然容易,可又不能太随意。若我无缘无故地就将皇位让了出来,恐会让人抓住把柄,最后落得一个懦弱无能的骂名,对他们而言我毕竟还是姓殷的,总不能让殷氏历代千年的功绩都毁在我手里吧。“
幺歌竟也跟着郁闷了起来,她道:”那你想怎么做?有没有思路?“
殷辛掰着手指头,算道:”我们最近倒是想出来几个脱身的法子,一呢,我可以假装病死,等我封棺入土了之后呢,你们就想办法钻进去,在我被憋死之前把我给挖出来。二呢,我可以找借口出宫一趟,然后假装在途中遭人暗杀,下落不明,而在我假死之前呢,我会先昭告天下将他认作义兄,然后下旨给他封个体面些的官职,到那时他只需要以义兄的身份代为掌权,等过上一段时间,便可以稳坐这皇位了。“说罢,他问幺歌道:”你觉得怎么样?“
幺歌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先问了他一句:”第一个办法是你想出来的?“
殷辛点了下头,幺歌抬手指向周珷那边,继续问:”第二个办法应该他想出来的吧。“
殷辛略感吃惊道:”你怎么知道?!“
幺歌白了他一眼,心道:”让我们跑去守卫重重的皇陵挖你出来,这么不靠谱的主意除了你还有谁能想得出来。“
不过,这话她顶多是在心里说说,她认真分析道:”第二种办法倒是不错,不过你一个一国之主,能有什么事是一定要亲自出宫去做的呢......“
殷辛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出一个合适的借口,他像周珷投去求助的目光,可周珷却也直摇头,确实,连殷辛本人都没有半点头绪,更何况他一个外人呢。
三人都陷入了沉思,半晌后,幺歌突然灵机一动,她缓缓地抬头,对殷辛脱口而出了一句:”要不然......我们成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