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星宫内,这里与别处的宫殿相比更是寂静,就连声鸟叫都听得稀奇,也许是因为位置比较偏僻的缘故吧。
院子里,幺歌抬手指着正冲大门的那一间屋子对身旁的竹染道:“你暂时就先住在这间屋子里吧,里面早就打理收拾过,本来是要留给堂庭的,不过我看他一时半会也回不来了。左手边就是我的房间,另一间是阿生住的,你应该还没见过她,也不知道她跑哪去了,等有机会再介绍给你认识吧。”
说完,她便想转身朝着自己的房间大步迈去,看上去有点想要逃离的意思,可惜她的这点小心思又怎么瞒得过竹染呢。
果不其然,腿都没来得及迈出去一步就又被竹染扯着领子拉回到了自己身边,幺歌抬头看他,见他眉头一挑,对自己道:“你不觉得还有些事情没交代清楚吗?”
“交代?交代什么呀,我也才搬进来不久,对这里也是不怎么熟的。”
竹染也懒得再跟她拐弯抹角,干脆直接拉着她进了房间,二人坐下后他直本主题对幺歌道:“菜菜和那个剑侍是怎么回事?”
幺歌在心里纠结了好一会,最后实在是顶不住竹染投射过来的那一道道审视的目光,终于放弃挣扎,坦白道:“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啊。”
竹染郁闷道:“什么叫我看到的那样?他可是个凡人!你怎么也不拦着点?”
幺歌更是郁闷道:“这种事情怎么拦啊,人家两情相悦的我能做什么。再说了,凡人怎么了,你这话怎么听上去这么迂腐呢。”
竹染无奈叹气道:“你应该知道,灵兽的寿命与凡人相比天差地别,他们二人现在倒是暂时无碍,可你有想过以后吗?”
幺歌忽然觉得竹染所说的也并非无理,这世间虽然还没有凡人与灵兽不能相爱的规矩,但也从未有人敢去尝试这种注定不能长久的爱情。
可是......
“那我呢?”
竹染忽然愣住,他没有想到,幺歌竟突然说出这么一句。
幺歌看着他深邃的双眼,接着道:“雪灵狐族自古便比其他妖族更擅长修炼,却也因此失去了长生的能力,我的寿命与凡人相比也没有太大的差别,你可曾想过我的以后?还有你的以后?”
竹染听后忽然站起身来,绕过方桌径直走到幺歌的面前,他屈膝蹲下,握紧她的手,目光坚定地对幺歌承诺道:“我绝不会再让你离开了。”
幺歌听着着实有些感动,可是,为什么要用“再”呢?
此时,她的心里难免又生出一些失落,忍不住小声嘀咕道:“你是不是,又将我错认成她了?”
竹染轻叹一声,起身又坐回到了原位上,对她道:“看来你还是不肯相信我。”
“罢了,为了证明我的诚意,只好先将它送给你了。”
说罢,他翻手在手心里变出了一根木簪子,簪子的顶端嵌着一颗小巧的透明晶石,其中还包裹着一根细长的黑色叶片。
“这是什么?”幺歌好奇问道,说着她接过簪子,并拿着它在桌边上用力地磕了几下,想着检测一下它的品质。
竹染淡道:”我的真身。“
幺歌忽然倒吸一口凉气,赶紧将簪子翻来覆去地仔细检查了好几遍,直到确认自己没有把它磕坏,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轻抚着簪头的晶石,反而先一步对竹染怪罪道:”这么重要的东西你给我做什么,我这么毛手毛脚的,把它弄坏了可怎么办。“
竹染轻笑道:”放心,这外面封着的是万年的玄冰石,除了你的业火以外,谁也毁不掉它。我将它送给你不正好可以证明我对你的真心吗?若我有一天真的做了什么让你难过的事情,你大可以将它烧个粉碎,只要能让你出气,粉身碎骨又有何妨。“
幺歌连呸道:”别瞎说,你还不了解我吗?就算你真的负了我,我也绝对不会伤害你来泄愤的。“
竹染欣然一笑,道:”那我就更放心了。“
“不过,你这真身到底是什么啊?不会是片泡开的茶叶吧?”幺歌打量着手中的木簪,透过冰石可以清晰地看到其中封存着的一片黑色透亮的叶片,细细长长的,又很是小巧,除了茶叶幺歌一时间也想不出是什么别的东西了。
竹染低头扶额,无奈地解释道:“这是一片竹叶,当年我无意中被风吹落进了上一任昆仑山主的书房,结果却掉在了墨砚里。当她回来的时候,发现我已经被墨水浸成了黑色,她瞧着有趣便将我封存在了这颗玄冰石中制成了一枚簪子。之后的几百年间,我也跟着她沾了不少仙气,潜移默化之下我便也有了灵识,经过一段时间的修炼,我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幺歌恍然大悟道:“难怪你身上总有一股莫名地墨香味,原来是被泡出来的呀。”
“真没想到......”幺歌捧着脸傻笑道:“一片竹叶竟能幻化出像你这般绝世的美男子,最后还让我给捡到了,机缘这东西还真是神奇啊。”
竹染抬手轻叩一下她的额头,竟道:“说什么大实话呢。”
幺歌仔细地将发簪别在自己的头发上,接着转回正题道:”好了,事已至此,菜菜的事情你也别再插手了,他们二人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去吧。“
竹染摆手否认道:”我也没说过要插手啊,这不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吗?“
幺歌嘲讽道:”你就嘴硬吧,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完全就是一个要嫁女儿的老父亲模样,这么大个‘怨’字写在脸上,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竹染本想再反驳几句,却忽然喉间一痒,轻咳了几声。
幺歌忽然心中一慌,赶紧把他扶到了床上,竹染坐在床边,慵懒地靠着床栏对幺歌打趣道:“这么担心我呀?”
幺歌心虚地否认道:“我才没有。”
说完,她便打着去找菜菜的旗号落荒而逃了。
次日清晨,幺歌去找菜菜,在她临行前替竹染要来了一副治疗内伤的方子,一阵手忙脚乱,才终于赶在午膳之前把药熬了出来。
幺歌趁热将药端到了竹染的房间,刚迈入房门便闻到一阵浓郁的墨香味。
这时竹染正靠在床上看书,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幺歌将药碗塞到他的手里,然后转身取下挂在架子上的斗篷为他披在身后,竹染端着药碗,抬头对幺歌道:“这是做什么?”
幺歌淡道:“菜菜给我的药方子,说是能治你的内伤,快喝了吧。”
竹染笑道:“我伤的又不重,不用这么麻烦的。”
幺歌白了他一眼,道:“你昨天硬是挨了相繇那一掌,当时人都快站不稳了,还说不重。”
竹染突然点头自赞道:“连你都上当了,看来我的演技还不错嘛。”
幺歌不解道:“什么意思?”
竹染道:“你没发现我当时只是在骗相繇,好让他分心吗?”
幺歌摇了摇头,道:“我看着倒是挺真实的,还以为你真的被他打伤了呢......”
竹染笑道:“就他那点修为,怎么可能会伤得到我。”
幺歌抬眼看着他手里的拿碗药,神情有些失落,这可是她忙活了一早上才熬出来的,要是倒掉了那得多可惜啊。
想罢,她突然将那碗药从竹染的手里夺了回来,并顺势要将它往自己的嘴里灌,还好竹染反应快,及时拦住了她。
“你这是饿疯了吗?怎么什么都敢吃?”竹染惊呼道。
幺歌砸了咂嘴,道:“我在里面加了好多糖呢,倒了怪可惜的。”
竹染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后便仰头将手里汤药一饮而尽,果然如她所说,这药里的糖怕是比药本身还要多上几分,回味甘甜,更像是一碗甜茶。
幺歌噘嘴道:“你不是都没事了吗,还喝它干嘛。”
竹染淡道:“多少还是受了点伤的,你这药送的倒还挺及时的,再晚一点可能就......”
幺歌关切道:“就怎么样?”
竹染道:“再晚一点,就痊愈了。”
幺歌顿时目放怒光,她一把夺回药碗并在竹染的胳膊上狠狠地拧了一把,最后摔门离去。
可当幺歌气呼呼的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后,才反应过来,竹染方才的那些话八成又是为了不让自己担心而逞强说出来的大话吧。
细想一下,昨天在与相繇的那一番打斗中,虽然他自己说那此受伤只是为了让相繇掉以轻心的把戏,但那一掌也是实打实的落在了他的身上,当时没有灵力护体的他现在又怎可能会安然无恙呢。
可是,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这般良苦用心也不能白费,还是继续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吧。
幺歌愤然离开后,竹染又回味了一下口中残余的药味,他毕竟也在毕方的手里做了这么久的药罐子,被灌过无数种药方,如今无论给他喝什么药,他都能尝出其中大概的成分。而菜菜开的这服药根本不是什么治内伤的,这只不过是一副普普通通的补药,这药即便是给常人喝了也是无碍,看来菜菜这丫头还是有些分寸的,她这么做估计是怕她师傅调的药与她的相冲,所以才写了这么一副普通的补药来骗幺歌,这样即便是我真的喝了也不会出什么差错。
不过自她跟着幺歌离开昆仑山到现在才不过短短数月,如今她的心性竟能有如此大的长进,看来当初选择让她离开也算是个明智之举了。
午后,勤政殿内,殷辛正坐在桌后忙着处理这几天被相繇搞得一团乱的政事杂章,却突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人倒地的闷响,他立刻起身警戒,却瞧见竹染正缓缓地迈入殿中。
“又没说不让你进,有必要打晕他们吗?”殷辛郁闷道。
竹染淡然道:“有急事着急,没时间跟他们废话。”
殷辛坐回座位上,调侃道:“上仙神通广大,还能有什么急事需要我来帮忙?”
竹染直接问道:“相繇在哪?”
殷辛也没多想,干脆答道:“在地牢。”
竹染又道:“地牢在哪?”
殷辛忽然抬头看了竹染一眼,却并未从竹染的神色中看出他的半点心思,他心想:“事到如今,他还找相繇做什么?“
殷辛犹豫了片刻后,才起身对竹染道:“跟我来吧。”
竹染原以为殷辛口中所说的地牢会建在一个较为隐蔽的地方,却没想到,在他跟着殷辛离开勤政殿后,只是转过两个小弯,最后竟又绕到了勤政殿的后门。
此时,负责看守后门的两排守卫见殷辛前来,纷纷颔首迎接,殷辛对其头领肃然道:“开门。”
那人立刻听命,点头示意手下过去开门,接着七八个看守小卒纷纷涌上门前,一齐使了半天的劲才终于将面前这扇厚重的玄铁门给推开,顿时一阵潮湿发霉的阴风扑面而来,一条直通底下的阶梯呈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竹染没忍住好奇,侧头对殷辛道:“你竟将地牢建在了勤政殿的下面!?”
殷辛昂首自豪道:“意外吧,其实历代的殷国国主才是负责看守地牢的最重要的一位。”他伸手接过狱卒递过来的烛台,抬腿往地下走去,接着道:“此处地牢中关押着的都是像相繇这般的危险人物,不知从何时起便有规定,这地牢的大门就只有历代国主本人才能打开。”
竹染分析道:“能与相繇相提并论的人物实在不多见,多半也并非凡人吧。”
殷辛突然止步,在昏暗的灯光下沉默了起来,半响后,他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这里面都关着些什么妖魔鬼怪,老头走的太急都没来得及与我交代这些。不过在我的记忆中似乎听说过一些关于这里的传言,听说我的祖父当年曾抓到过不少妖族的人,并将他们封在了这间地牢之中,不过都过去这么久了,那些妖族应该也已经不在了吧。”
竹染道:“那可未必,他当初既然要将那些妖族之人关起来而不是除掉,就一定是有他自己的目的,说不定......”
“你想说什么?”
竹染迈下最后一阶石阶,两眼紧盯着面前的地面,道:“说不定你祖父当年并非不想杀他们,而是因为那些妖族都和相繇一样,杀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