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殷辛坐在勤政殿的书桌的后面正忙着批些手边一摞又一摞的折子,心中不断骂道:这群老家伙都是吃饱了撑得吗,每天送来的折子上怎么写的尽是些没用的废话。
但即便是这样,他还是要花上大把的时间,在每本奏折上都写以回复。
正当他闷头发着牢骚,忽然见一团红色的东西从门外晃动了一下,再一转眼,她便已坐在了面前的桌面上了。
“看什么呢?这么晚了还不回去睡觉?我听菜菜说,你最近一直都是在这里过夜的,怎么当上皇帝之后就兴奋成这样了?”
幺歌开口便是对他一顿调侃,殷辛却没反驳,他伸手从左手边那一摞还未看过的折子中随便取了一本,打开放在幺歌的面前,才道:“你看看这上面写的都是些什么,你以为我不困吗?今天若不把这些都看完,明天只会送来更多。”
幺歌低头一看,这字看上去倒是比她写出来的要好看得多,只是上面写的这句话......
幺歌疑惑道:“为什么今天下没下雨也要跟你汇报啊?”
殷辛耸肩道:“那你要去问这个卿事了。”
幺歌将身前的折子用爪子拨到一边去,道:“管他做什么,直接跟他讲说不用再上报就是了。”
殷辛苦笑一声,又随便取了几本折子翻开给幺歌看了看,而这些上面写的却都是些与朝事无关的闲谈废语,估计剩下的那些里也少不了这种毫无意义的奏折,这些朝臣都这么无聊的吗?
殷辛无奈道:“像他这种闲人一抓一大把,我若是回他一句‘无须上奏’,恐怕第二天送上来的就是千字谏书了,与其这样,还不如一律回他们一个‘已阅’。”
幺歌道:“但也不能一直这样由着他们吧,时间岂不全都浪费在这些人身上了。”
殷辛叹道:“暂时就先这样吧,我最近在忙着整改刑部职权,明天还要去和诛妖门的几个门主交涉,那还有时间去管这些吃闲饭的。”
“诛妖门?”幺歌歪头道:“和他们交涉什么?”
殷辛道:“诛妖门是皇帝麾下的直属部门,从来都只听皇帝一人之命,现在由我继承了皇位,自然要与各方门主进行交涉,况且这次我还要将诛妖门内部的门规进行更改,这几个老门主定会有异议,明天肯定少不了争论。”
幺歌好奇道:“那这门规你打算怎么改?”
殷辛道:“诛妖门自建立这么多年,在除妖一事上可是费了不少功夫,他们在人间各处散播眼线,依照门规,一旦发现妖族的踪迹便会立即回门中禀报。但这其中自然也有不少急于邀功的蠢货会对那些无抵抗之力的妖族直接出手,来个先斩后奏,奖赏却也没少拿。所以我想对此加以规束,若诛妖门的所有举动都只能由我一人操控,像阿生这种无害人之心的妖族便不会再受他们的追捕。”
幺歌点头认可道:“这样确实更好,但你确定他们会听你的吗?登基才不到半月就开始对各旧指手画脚,肯定会有不少人看你不顺眼吧。”
殷辛奸笑道:“所以我还给他们准备了一个惊喜。”
幺歌斜眼看着他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不过看在你为了妖族这么费心费力的份上,我也帮你分一下忧吧”
说罢,她便纵身一跃,将桌上的那几摞奏折全部推倒,瞬间散落一地。未等殷辛出手阻拦,桌上的砚台便被她横尾一扫而落地,砚中的墨汁瞬间四处飞溅,将地上的奏折尽数污染,斑驳的墨渍晕染开来,每一本折子上的字多少都被掩去了大半,再也看不出上面写的是什么。
这还没完,幺歌慢悠悠地颠着小步走了过去,站在那一堆折子旁边,两手沾了沾上面的墨汁,然后在其中的几页纸上盖上了几个爪子印。
殷辛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许久回过神后才对着幺歌高呼一声:“你在干什么!?”
幺歌跃回桌面,原本整洁的木桌上也被盖上了一对爪印,幺歌低头看了一眼,并未在意,只眯眼对他狡邪一笑,道:“你看,这样就不用再批什么折子了。”
见殷辛几欲跳脚,她赶紧道:“你先别急,听我解释嘛。明天议会时你就跟他们说,最近养了只宠物有些调皮,总爱玩弄折子,所以让他们以后若无急事便只能当面上奏,这样不就省时省力多了嘛。”
殷辛勉强扯起嘴角笑了一下,违心称赞道:“你还真是机智聪慧啊。”
说罢,他便起身绕过书桌头也不回地往殿外走去,幺歌站在桌子上对着他的背影叫道:“你干什么啊?”
“回去睡觉。”
“等等我啊!”
幺歌立刻跳下书桌,快步追了上去。可当她快到门口的时候,面前的大门忽然被人关了起来,紧接着便听见站在门外的殷辛对她道:“今晚你若不把这书房给我打扫干净,就别想出来。”
幺歌听后气得顿时抬脚而立,对着门外破口大骂道:“殷辛你个混蛋!我好心帮你,你居然敢虐待我!”
门口奉命看守的两名侍卫刚一就位,便听见门内传出这么一句话,二人顿时头皮发麻,心道:这皇子虽然才刚继位,但怎么说也是一国之君,竟还有人敢直呼他的名讳,甚至还骂他是个......混蛋?!
幺歌气呼呼地坐在地上,回头看书房地上那一片狼藉景象,心道:打扫房间这种麻烦的事情怎么可能会帮他做,更何况我现在还是个四脚着地的狐狸。
冷静下来之后,她便起身往殿中的一侧墙壁走去,走到墙边低头嗅了嗅,透过墙底的缝隙依稀闻到一股草地的土香味,她便猜想这面墙后应该就是外面了。
幺歌对着这面精细彩绘的墙壁一顿摩拳擦掌,在掌中凝聚起些许灵力,随即一拳打在墙上,随着一声震裂巨响,眼前的墙底便出现了一个同她身形一般大小的缺口。
趁着守卫还未赶到,她立刻提身一跃,像一条泥鳅一般滑溜溜地从洞口钻了出去,然后平稳地落在了殿外一侧的草地上。
幺歌站在草地里慵懒地打了个哈欠,然后便转身朝着寝殿的方向漫步离去,丝毫没有在意背后墙上留下的那个洞,也不知自己回去这一路上,都留下了一排若有若无的黑色脚印。
当她溜达回到房间时,菜菜正站在门口张望,见幺歌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她快步迎了上去,对幺歌道:“你怎么才回来,刚才我见殷辛气势汹汹回了自己的房间,你是不是又惹到他了?还有刚才那声巨响是怎么回事?”
幺歌一边往她们的房间走去,一边道:“我好心帮他解难,他却不领情,还要把我关在书房帮他打扫房间,所以我一气之下就帮他在书房通了一道新门。”
幺歌刚迈进房间,菜菜便细心地发现她的两只前爪上还挂着一些未抹去的黑色污渍,但幺歌似乎已经忘了这件事,此时正想往床上跳。还好菜菜眼疾手快,在幺歌落到床上之前,伸手将她捞了回来,然后拎着她径直走到了外面的池塘边上。
菜菜从怀中掏出帕子,将它在池水中浸湿后才递给了幺歌,幺歌一看这才想起,刚才沾在手上的墨汁竟忘记洗掉了。
直到幺歌将手完全洗净后,菜菜才终同意让她上了床,熄灯前还不忘对幺歌唠叨一句:“在你彻底恢复之前,若没必要还是别再乱用灵力了。”
第二日,大殿议会,正如殷辛预测的一样,当他提出自己的想法后,几位门主皆对修改门规一事极力反对,认为这有悖立门初衷。
幺歌对此也很好奇结果会是如何,于是让菜菜去偷听了一下,具她回来后汇报说,当时四位门主当着众朝臣的面对殷辛齐言抗议,但殷辛丝毫没有退让,一掌将面前的玉石桌拍的稀碎,事后还面不改色地对他们四个说了一句:“别忘了,我为主,你为臣。”
幺歌听后却只是笑道:“还真是难为那张桌子了,我忽然很好奇他是怎么把那张桌子弄碎又拼回去的。”
但也正因殷辛今日之举,让不少自恃忠诚的老臣不敢再对殷辛指指点点,对于刑部的整改也没有人再多说什么。
自此刑部的大牢将划分成三处,轻刑、重刑、死刑三处牢狱将由不同的人负责看管,没有皇帝的谕旨谁都无权再对犯人施以私刑,这则条例公布出去的当日,原刑部大牢就像炸了锅,被关押在其中的那些罪犯竟齐高呼万岁,声势浩荡,堪比老皇帝当年大赦天下。
议后,殷辛心满意足地朝着勤政殿的方向行去,心中不禁暗赞自己刚才在大殿上的演技甚是精湛,一想当时下面的那群人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拍桌吓得怯怯发抖,敢怒却不敢言的样子,总会不禁窃笑,若是能早想到这招,估计还能省去不少时力。
站在门口负责看守两个侍卫见新帝驾到,立马伏身开门恭迎,而就在门打开的那一刻,殷辛那张笑容满溢的脸瞬间僵住,他的眼中突然闪出一道道杀气凌人的寒光,左右怒看了侍卫一眼,那二人被他这么一瞪,纷纷腿软跪地。
殷辛咬牙切齿地质问他二人道:“可有什么东西从这里面出来过?”
二人猛摇头否认,站在门左边的那位还算大胆,竟鼓起勇气对殷辛道:“昨夜陛下走后,屋内突然传出一声巨响,但因陛下走前吩咐过我们不许开门,所以我们......没敢进去。”
殷辛气愤甩袖并抬脚迈入殿中,走近一看,屋内的景象比方才在外面看到的更是精彩。此时屋中遍地都是黑色的爪印,行迹交错来回,凌乱不堪,现在再回想昨天走时的场景,与这相比都不算什么。
一阵阵凉风忽然从他的脚边轻柔掠过,殷辛低头朝右手边一看,墙底竟多了一个狗洞,透过洞口,墙外的绿草正在微风中向他招手。
殷辛脸上突然暴起了一道道青筋,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一声“幺歌”如沉雷一样彻天滚动,传得很远很远。
此时幺歌正悠哉悠哉地坐在院子里,面前燃着一小簇柴火堆,菜菜也跟她一起坐在地上,不断地用小木棍戳着火堆中那几颗尚未开口的栗子。
不知为何,幺歌忽然觉得背后一凉,不禁打了一激灵。她往火堆边靠了靠,低头嘟囔道:“都入春了,怎么还这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