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穿着旧道袍, 头发披散着也没人给他梳,他自己试过截一段锦带系住头发,那样长长会滑落,又很不舒服。屋中有头绳和发簪, 一切需要的东西都有,唯独没有人服侍。
原本方皇后给他梳头, 后来夫妻吵架, 她就束手旁观,试图僭越, 以此逼迫皇帝低头道歉, 说些软话。嘉靖皇帝坚决拒绝, 等着皇后来道歉。
祖宗们的态度很简单:你不管朝政,我们也不管你。
朱载垕自己倒是把自己照顾的不错, 他以前时常溜到宫外, 还知道很多东西的市场价,除了自己学着做果馅饼之外, 低调的就好像没这个人一样。
朱厚熜原本指望他无师自通学会孝顺和亲近父亲,失败了。
只给好儿子和明君帮忙, 这似乎是帝镇中默认的自然法,不需要沟通, 人们已经不约而同的这么做。换句话说, 谁让祖宗舒坦,祖宗就让谁好过。这种简单方便的思维不需要被总结为法律。
“别墨迹!都搬进去。自己修造的房屋,就和打下的基础一样, 不论什么样都得自己承受。今天之内,还有谁没搬进去,朕烧了他的房子!”
在朱元璋的暴力压迫下,所有人都搬到新修好的奉天殿中居住。
朱见深轻轻推了推房柱,在屋里推房柱倒不会摇晃,只有在外面用力踹才回到摇晃:“我我我,我害怕。”
祖母心疼的抱住了小胖子:“没事,你的运气一向不坏。”
万贞儿也小声说:“咱们将拔步床搬进去,贴着墙放着,即便要塌,也能挡一挡。” 柱子能稍微支撑一下。
朱祁镇以前就有点扭曲,现在更觉得自己是愤世嫉俗,其实是报复社会:“这房子要是真塌了,反倒好笑。”太好笑了,把我们都埋在下面,古往今来所有的皇帝都会嘲笑太*祖。我们明朝多可笑啊,逼着子孙后代,耗费百年时间修造一间破房子,又逼着我们住进去,最后一坍塌,呵。
朱高炽抱着个枕头,站在门口若有所思:“这房子摇摇晃晃,却是我们亲手搭建的。我想以太*祖的深谋远虑,细致入微,一定是想要教我们什么道理,这和参禅打坐是一样的。”
朱瞻基:“爹说得对!为什么不盖别的房子,偏偏要盖奉天殿呢?皇帝登基即位、皇帝大婚、册立皇后、命将出征,此外每年万寿节、元旦、冬至三大节,再次朝贺设宴,都在奉天殿。”
朱祁钰做恍然大悟状:“啊!祖父和父亲这样一讲,我明白了!太*祖的意思是叫我们不忘旧事,砥砺前行。”
朱高炽握拳做斗志昂扬:“所以说,祖父是让我们记住,人间的天下就和这奉天殿一样,天下兴衰,由皇帝亲手搭建,所有的敷衍了事、疏忽大意凑在一起,就会摇摇欲坠,反噬自身。反之,如果我们用心学习,事事谨慎小心,投入全部的心力,宫殿才能固若金汤,千秋万代永不倒塌。”
朱瞻基连连点头:“现在潜下心来,反思自己生前的功过,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等到将来再创辉煌。”
朱高炽继续斗志昂扬:“咱们祖孙三代总有一天能在外面再造一座高楼广厦华屋,回报祖父和父亲的恩惠。当年咱们年纪小,无能为力。”
朱棣笑着想:三个马屁精,倒是不滑稽,还有几分可怜可爱。
朱厚照啪啪啪开始鼓掌:“是啊是啊。”
我怀疑他们对台词了,还没有叫我!
朱元璋老怀大慰,拉着皇后的手拍了拍:“我就知道,他们准能领悟我的良苦用心。”
马秀英微微一笑:“这是自然。”就是有点慢。这么多年才想明白,天天就等着别人揣测他们的心思,没想过去揣测别人的心思吗。连你们祖宗的心思都不想着揣摩。
朱祐樘赶紧跟上一句:“我虽无能,愿听祖宗差遣。”
嘉靖就想起来一件事,三十六年,三大殿再次被雷火烧毁,文楼、武楼,奉天门,左顺门、右顺门及午门外左、右廊亦被烧毁。自己不得不设朝于端门。十年前方皇后死于大火之中,自己想让她附庙,作为元配皇后和自己的神位并列在一起,废了好大力气,始终没有成功。我,朱厚熜,真是命犯火劫。
朱见深幽怨的看着祖父,这样表衷肠的好事,就不带我一个吗?
激动的擦眼泪:“是,是,是!”
朱元璋亲昵的挨个踹了一脚:“别以为说几句甜软好听的话就能逃走,都进去住着,该搬床搬铺盖的互相帮忙。老四你跟我来。”
这奉天殿一入门虽然是正厅——由于技术限制,盘龙藻井压根想都没想,地上的金砖也属于偷工减料的产品——但在大殿两侧有房间,分别是书房和储藏室,储藏室里摆放着皇帝们各自的龙袍、金丝善翼冠和各人的印章。正厅后面有走廊四通八达,对面则是九间卧室。
那么大一个奉天殿,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大厅呢?外表四四方方,里面划分的也是四四方方。
把朱棣带到正房位置,九间卧室中间那间:“你住这间屋子。”
朱棣有些受宠若惊:“爹,您这是什么意思,这该是您住的。我不敢逾越。”
“你就住这儿!别拘束于礼法,恭敬莫过于从命,孝顺的第一位是顺着爹。”朱元璋强行叫他住在正屋中。
朱棣心中窃喜,暗暗怀疑这是老爹决定以此彰显自己的地位,彻底解开了建文那孙子留下的心结:“那您住在哪儿?”
朱元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老了,天下已经传给你们。我不住在这里,还回到原先旧房子里,和你娘过几天安安静静的太平日子,我挑水她浇地,我耕田她养蚕,多么快活。”
那间房屋虽然窄小,却安稳可靠,这间摇摇晃晃的大屋就给你们住吧。总觉得这房子会坍塌,或许在坍塌之前就会有人暗地里放火烧了这栋房子。现在已经开好了窗子,如果有危险谁都可以翻窗从后墙跳出去。
朱祁镇和朱厚熜看起来都有这个嫌疑,他们虽然在盖房子期间出力不少,却似乎对这房子有不少的仇恨。
朱棣:……我有种不妙的预感。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朱元璋觉得挺愉快,除了他之外,谁都笑不出来。
就不说倒霉孙子有可能包藏祸心,单是奉天殿这个名字……这可是在永乐年间就开始起火啊!
在殿外踹房子的时候还觉得好笑,现在到了殿内,放下铺盖,就觉得天旋地转,乾坤位移,惴惴不安。
熬过刚开始数日的心惊胆战,又听着朱厚照幸福的小呼噜声,渐渐放下心来。
……
关于吴瑜等‘宋高宗拥趸’试图把南宋的问题,甩给南方人血性不足,生性软弱,战斗力不足的原因。
南方人对此非常不满,本来南方文人就出的不少,当即开始编纂自己南方义士志,我们虽然州城之间互相内斗,互相瞧不起,但在国家大义上从来不含糊。
四川八柱这苦战几十年不败、不投降的八座城中的人最为愤怒,纷纷破口大骂不止。
其他南方人,尤其是更南方的地方,纷纷表示愤懑,我们怎么就没有血性了?
闲的没事骂我们是百越蛮夷,凶残无礼,现在打不赢了就说我们太软弱?
再看看你们北方人,汉儿尽作胡儿语,却向城头骂汉人。
所有北方人立刻挑出来应战,凭什么骂北方人?秦桧老家在哪儿?蔡京老家在哪儿?
朱元璋就定都南京,他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定都南京还能打回北方的皇帝吧?你们宋朝的皇帝就是不行。开国皇帝收服燕云十六州,打了那么多年没有成功,洪武皇帝用了多久?是十年?五年?不,是一年。这说明了什么?
双方立刻开始以长江为界,开始南方人和北方人的互骂。
地域牵扯太广泛了,双方外加劝架劝和的第三方,吵的团花似锦,诗文佳作迭出,整个文坛一下子就变得很有活力,不再拘泥于写漂亮的女鬼姐姐。
武曌:“很好。”
“很好?”
“这哪里好?”
“学士,我看朝野之中议论纷纷,对咱们现在的争论都很不满,恐怕是……”
武曌不怕局势乱起来,人们的议论算是什么?怕别人的议论,就别做事了!
“朱熹生于宋高宗年间,成名于宋孝宗前后。他们理学门人常常说宋朝打压理学,没有得到很好的发展,又说明朝的太平和长久治安有他们理学士大夫的一份功劳。人们对历史的认知有误区。我认为不会有人以为,南宋推行理学能稳固住天下,但我听说了一些事,有些人真是这样认为的。让人们看看,在什么环境下出现的理学,儒生不能富国强兵,只能约束自己。这本来不坏,管的太多,奉为圭臬,这就错了。等到明朝覆灭之日,就是他们理学倾覆之时。”
“理学认为道统高于治统,表面上的灭人欲,实际上为抑制君权。如果点明背景在宋朝,或许会有很多人赞同。”
吴瑜心中若擂鼓:“怎么会呢。宋高宗本想尽展所长,他也想收复河山,救回父兄。如果不是朝中那些文臣反反复复的劝和,对金人闻风丧胆,个个主和,又怎么会有这样凌乱的局面。倘若朝廷上下一心,局势尚未可知。”
不是南方人的错,是主和派的错,是理学想要抑制君权!像徽钦二宗那样不讲理的皇帝压制不住,只能压制住九哥那样讲理的皇帝。
唉,每每听到则天皇后呼九郎,就觉得酸楚。同为高宗,同为九郎,怎这般的天地之别。
“但是……但是张居正现在执掌天下书院,正在压制这件事。”
吴瑜:“哈哈哈,他如何压制得?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且不说,我看到有不少人见了他痛哭流涕,生前被他封禁了书院,死后刚刚清净了没多久,又被他封禁了书院。”
庶士们都笑:“那些人还联名上书阎君,说如果还让张居正掌管天下书院,他们就要投胎去清平人间。”
“阎君特许判官给他们加急办了投胎的手续。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这地方可不兴慎杀,哦,应该是慎生。”
“张居正倒是比于谦多一份进取心,于大人现在还在归隐田园?”
“但也没事事顺从他的要求。没有独尊道家或是独尊法家,也没有给思想学派分级。”
……
阎君们正在给他讲道理:“没有明确的法条就没有法律漏洞”
“现在人们的思想很沉重,缺乏上古时期的天真烂漫,汉唐时期的潇洒风流,就是因为想得太多了。”
“秩序的产生导致了无可挽回的混乱。这个说起来有点复杂,古罗马法学家写的自然法,你看了吗?”
张居正:“看了一些。”地府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书,他看了一些,其中有些令人惊诧,是另一番道理,但也是道理。
“古罗马这些法学家还研究过我们地府的秩序,可以类比为陪审团制。人间宗族开会可以类比为公民大会……我们但不会杀掉苏格拉底。”
嬴政的态度很简单:法治高于人治,人容易被左右,没有统一标准,我除外。我就是法律本身。能长生不老永远执政,真是快乐。
张居正:幸好我补了所有没听说过的历史。
“这和不能独尊某一学派有什么关系?如果不定下一个标准,拿什么教学生?”
嬴政:“都教。法道墨兵四家的思想,都应该学。现在不会皓首穷经,耐心的学上几十年,在入仕,也不晚。”吕雉那天烤点心失败,就跟我说什么好饭不怕晚。我能等她从揉面开始重新做,学子们的时间不值什么,就应该学全了。谁让他们不是天才。
白发阎君:“没错。道法墨兵四家的思想,鬼都应该懂。慈、俭、清净;严明法纪;不辞劳苦;能战能胜。”
其他阎君纷纷表示赞同,没错啊我们都会啊,这不难的。
张居正心说这个标准定的实在是有点高了,幸好不是考试标准:“这四学派的顺序如何定夺?”
在阎君们争论了小半个时辰之后,他走了。
又继续争论了很久。
作者有话要说: 五一了,我也偷个懒。感谢在2020-04-30 17:23:52~2020-05-01 17:25: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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