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帝镇中, 一片静寂。拓跋家集体陷入沉默,拓跋珪本以为自己还有余力责骂这些不肖子孙,结果事情真的发生了,他是对的, 他却无心炫耀自己的正确,六镇起义已经让他难过不已。人世间最难过的, 莫过于有能力去解决这些事, 偏偏被人按在原地,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
萧道成本来以为自己能有空嘲笑他们, 但萧综的事情悬而未决, 他不知道该哭该笑。萧宝卷可不想那么多,就笑眯眯的等着。
其他人正在闷头写歌, 已经能出去, 还没回来的几个人正在往回赶——阎君们在短暂的和平之间没偷懒,还加了个班, 都给审出来了。
过审的人可以出去溜达,也有十几个人。
虽然他们都有即兴创作的文学水准, 但魏乐(拓跋家的)和梁乐(江南小调)不同,他们熟悉的楚乐(整个汉朝都爱听)和燕乐(慕容家的)又不同, 先选定了用那种风格的音乐, 还得折算进自己的立场,这不是一次普通的嘲讽,是连着对拓跋珪好倒霉的喜悦和对去母留子就是应该取消的, 这互相矛盾的双重嘲讽。
“我不想写,挺无聊了……我有些同情元诩。生母如此,他又能如何?弑母吗?”
“对。”
“唉?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弑父还可以,怎么能弑母呢?”
“就是!”
“弑父也是为了弑君,要不然好好的谁能对亲人动手?”
“你是不是有病?你爹给你皇位,你娘给你什么?”
“禽兽!滚出去!我不与你为伍!”
说话这个人就被一群人连踢带踹的弄出了屋子,他愤愤不平的回去了。
现在魏国皇帝们分为两部分,反去母留子派的人遭到了强烈炮轰,就好像现在国家动荡的原因是元恪一样。
元恪心里委屈,当年胡承华忠心又单纯,才貌双全的一个小姑娘,姑母又是自己很信任的老尼姑。当初后宫中的嫔妃,都求神拜佛的不想生孩子,甚至还有怀孕之后自己给自己堕胎的,只有胡充华不惜一死:“是我擅自更改祖制。谁又能未卜先知?当初后妃们都劝她堕胎,她不惜一死也要为我生儿子……谁能料到后面这些事?元叉是胡氏的妹夫,因为争权杀害元怿,致使胡氏为情所困……”
元宏:为情所困?我这儿子,真是心怀宽广。。。其实说的也没错,真就是为情所困,这要是别人家的事他都要笑出声了。
拓跋珪认为他既然继承了自己打下的国家,就应该继承自己的政策。元叉或许有谋逆篡位的心,那又如何,那是我精明强干的五世孙,就算继位了一样是我的骨血。
要说起这件事,拓跋焘就开始冷笑:“这就是你们谄佛的报应!耗费巨资修造龙门石窟,把这些钱用在治军上,早已灭了梁国,若用在安抚百姓上,何愁天下不安宁?”
元诩老老实实的跪在旁边,不敢吭声,却魂游天外。自从他死下来之后,满心想着自己的宠妃潘氏和她刚出生的小女儿,他到这里才忽然明白太后为什么要谎称那唯一的小女儿是个男孩。太后说的是人心不安,宗室都跃跃欲试,皇帝有了储君就能让四方归心,生出来的虽然是个女孩子,就说是男孩,其他人就都安稳了。这话说的非常对,他就照做了,宣告天下自己终于有了一个长子,大赦天下。
不到一个月,我就死了,看来太后是早就准备,我若是无子,她不好立别人家的儿子为帝却继续大权在握,现在好了…先找好接班人再杀我…我以为她只是诛杀我身边亲信大臣,不想让我专权。不知道这小女婴皇帝又要如何,潘外怜会不会被杀?会有谁替我报仇呢?接下来国家动荡,又该如何?
几人还在愤怒的指责元诩,元叉软禁了胡太后却是忠实可靠,他就该趁此机会把胡氏送来陪葬,自己好好当皇帝,怎么能被妇人左右!
冯太后听的脸上微微变色,既庆幸自己没生孩子,又觉得很是憋闷,似自己这样的品貌才干,全靠没生孩子才得以苟延残喘数十年,真是可恨。
元宏忽然开口:“祖宗们,且住。听我一言。”
他也是支持取消去母留子的人,这次没挨骂,全凭生前的功勋卓著。
元宏说:“他若杀了胡氏,自是高英做太后,临朝称制,高英其人如何你我都见过,刻薄嫉妒,治理后宫十分严苛,杀了于氏和其子。”
于皇后在旁边抽泣起来:“是啊,高氏的行径或许比胡氏更过分。为了当皇后,能杀皇后,杀皇长子……”
好像是这样,一时间所有人又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似乎除了皇帝本人的技术之外,没有任何东西能帮助一个国家的长治久安。
那边正在进行歌曲创作歌曲的皇帝们忽然发现窗口扔进来一个东西。
定睛一看……嘭!!!
刚刚被踹走的那人竟然拿了两枚爆竹点燃了扔进来!!
小屋子里爆了两声爆竹,炸的人耳朵嗡嗡作响,眼前有些发花,头皮一阵阵的发麻。
还没等缓过神来,已经下意识的拔出刀剑,抓起弓箭,追了出去。
虽有些歪歪斜斜,对方已经跑到五十步外,怎奈以他们的技术都能一边狂奔一边射箭,还能轻易命中目标。几支箭拖慢了扔爆竹的皇帝的奔跑速度,追上去的人飞快把他砍翻在地。这次也不用写诗嘲讽别人了,各家拿几枚爆竹,挖了一个大坑,把人双手反绑扔在坑里,点燃爆竹扔进去。
元诩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出来看了看,听完了始末缘由:“……”
回去禀报给祖宗们。
祖宗们:“……”内讧真好。
飘飘落下的祭品打破了这份尴尬的沉默,拿着祭文一看……立了太子为帝?“还是胡氏执政。没什么区别。”
元诩看祖宗们好像还不知道那是个女孩子,也不知道该说不该说,当初太后做主,做戏做全套,祭告祖宗时说的也是皇帝终于有了一个长子,也没和祖宗说实话。算了算了,到现在还没挨打全靠祖父和父亲替自己挡着祖宗们的怒火,而且这事儿也确实不怪我。
……
花木兰被当地城隍进水先得月的抢走了,对此,嬴政没有什么反应。
嬴阎君那么忙,这些年没想起来过这个人,常常想的是墨子和贾思勰,今日见了面看了看,到不觉得彪悍凶恶,样貌普通却难掩一团尚武之气。
阎君们:“去领校尉的俸禄。”
“给她拿一筐水果,我喜欢她。”水果不是普通的水果,是阎君后花园里的。
花木兰觉得怪怪的,幸好这位阎君的语气完全听不出别的用意。道谢之后出去了。
已经有人在不远处探头探脑,见一个戎装女人走出来,那穿了箭袖袍的女人也走上前:“你是花木兰将军么?”
花木兰一抱拳:“正是在下。”
来者正是毛皇后,郭圣通和夏侯徽现在都去服役了,夏侯徽和她成婚多年,早就把最大的心愿告诉了她。毛皇后虽然不明白爱人为什么要不断挤兑老师,还是乐于做这件事,捧着一柄宝剑与十枚金币:“我的老师久慕花将军大名,今日有公务在身不便前来,派我来送一些东西,以表仰慕之情。”
花木兰脸都红了:“愧不敢当。”
“宝剑赠英雄,花将军不敢当,又有……几人当得起呢?”毛皇后本来想说有谁当得起,被路过的人吓的舌头一转换了口风。
项羽刚好路过这里,看到有个身着戎装满面沧桑的女人红着脸,对面有个美人捧着剑,还当是表白呢,心中暗暗的想:挺好挺好。哎呀,真是令人同情,世上的男人大多不可靠。
花木兰的确喜欢这把宝剑,抓起宝剑:“金币不必了。不知尊师贵姓高名,将来我好当面致谢。”
毛皇后笑道:“家师姓郭,将来自有相见之时。”说罢,笑着跑开了。
度支部门也代管官吏的花名册,他们有一种特殊的纸,由匠作监用特殊的工艺制成,迄今为止还没有人能仿照这种纸。一式两份,写了姓名籍贯和冥诞的日子、出仕侍奉阎君的日子,她留在身边作凭证。
“人间的俸禄一开始是田地,后来是禄米,当前齐魏两国给付的是帛。阴间则是禄米,钱,成套的衣服、布帛和武器。”主管这些事的官员说:“校尉初次当值可以直接领一年的俸禄,自己选要什么。”
花木兰刚开始有点没听懂,看了看墙上的表格,倒觉得很好。
三万钱的俸禄,可以直接要钱,也可以要等价的其他东西。
如果这里的衣服结实暖和,粮食里没掺沙子,武器也是精工细作的,那这可不错,很划算。
回去时真是满载而归,谢道韫抱着一瓶荷花蜜,花木兰扛了两个柚子、八包蜜饯点心、一包袱的衣服鞋袜和钱、挑着一担禄米、一罐香椿酱、两颗酱萝卜、一罐炮姜、四个榨菜疙瘩。佩戴着宝剑,登船去往鬼门。地府的香椿酱味道极佳,产量也非常大,一棵树可以不停的掐嫩尖儿。至于买咸菜,当然是当兵时养成的习惯,有就比没有好。
回到人间之后亲自参加了自己的葬礼,有些难过,回去操练鬼卒。
“四个训练有素的鬼卒,打不过一个刚死的女鬼。”花木兰拍拍胸脯:“这可不行!”
鬼卒们哀鸿遍野:“谁打不过女鬼了?”
“那是普通的女鬼吗?”
“当年全地府都打不过项羽呢!”
花木兰沉吟了一会,觉得自己初来乍到,地府的情况和人间有很大不同,或许他们当初只是因为敬仰我,故而手下留情?“你们分成平日的小组,来与我交战。”
正常情况下,三人或四人组成的战阵在面对等数敌人进攻时是无敌的,而现在进攻的只有她一个。
可是没想到,他们还是不行。根本谈不上训练有素,甚至都不能发起有效进攻,他们的技能除了丢铁索套人和用弓箭去射伤之外,竟然没有别的方式。
谢道韫本来平静的坐在蹴鞠场外看着她检阅士兵,看到现在终于看不下去了,掩面叹息,写了首诗:(翻译:一群笨蛋闹哄哄,成天到晚不训练。今天突然被考核,好似兔子炸了窝。红着眼睛竖耳朵,茫然无措装可爱。一场动乱在眼前,兔子只能被人杀。)
和花木兰同样参军的妇女也有一些,死后大部分都去做鬼卒,小部分跑去当了狱卒。
如今萧衍的追封的皇后郗徽,也在吕雉那里做法曹,和其他人一起给罪鬼排列成表,等到几十年几百年后记得捞上来。还有就是把每天该捞的鬼写上名姓籍贯,递给狱卒,让狱卒去捞去。
郗徽善写隶书,好读史传,做这些事不难,还有大批皇后级别的祭品,萧衍虽然自己俭朴的不得了,祭祀时却很虔诚。但出来工作纯是为了逃避劳役,她虽然善于女红却不想给别人做衣服穿。每天咬牙切齿的想着自己死后,那萧衍当了皇帝,他得有多少女人?想着想着就觉得很气,气的要炸。
捧着账册站在湖边,看鬼卒拿了长柄鱼抄子,把抄子探入水中,开始神叨叨的念念有词,叨叨着姓名籍贯和时间,过一会就有两条泥鳅鱼进了抄子中。
大地狱中羁押的人上百万,可不是靠鬼差去挨个翻找,有特殊的法器,念叨着账册上记录了一串比较有标志性的信息就能把人捞出来。
【汉献帝十八年死、建康城、王五】有这三个就够了,或许汉献帝十八年,在建康城死了两个王五,但俩人未必都能下地狱,就算下了也未必在同一个地狱中。只要如是念念叨叨,就能把魂魄召唤到抄子里。万一有两个,再重新分辨究竟谁是谁。
又过了一会,狱卒问:“大姐,还有谁啊?今天该捞的都捞完了吗?”
“我说了三遍,还差刘镜,李木,齿事继三个人还没找到。”
幽魂未必都在荷花池中,那回廊下能跳动处出声的水缸中也有很多幽魂。费了一番波折,最后抓住了。
这七个幽魂需要送到往生池去。
拿水桶装着,盖上盖子,出门前最后一次上账,鬼卒把这一桶灵魂拎到往生池边。
各个地狱都有人拎着桶、抬着篮子下了船,到往生池外送来最新出狱的鬼魂。这些人每天都来,无一日中断。
寒冰地狱的一支小队来送东西,扁担两边有箩筐,箩筐都堆满了有扭曲黑影的冰块,卸到最后一担的时候不一样,上面盖着布。
镇守往生池的士卒们默不作声的围了过来。
打开布,前面是一桶红豆绿豆的冰糕,后面则满满的冻梨、冻柿子、冻豆腐。“三文钱一个。”
瞬间销售一空。
下一波是烈火地狱送来的烤成黑炭的灵魂和真的烤焦的芋头、栗子。
深坑地狱比较惨,捞罪鬼不好捞,还没有什么创收的项目,只好敷衍自己说清贫度日也很好。
根据阎君的新政,魂魄在地狱中受过了应有的惩罚之后,如果没有疯,也没有在无尽的折磨中丧失理智,那就可以融入地府过正常鬼的生活。所以这些刚捞出来的魂魄需要搁在真正的水池里放一会,如果能逐渐变成人形,那就说明还有理智,可以送到城里放了,剩下的那些就扔进往生池中,自然而然的投胎到人间。
……
阎君们传递着一个未满周岁的小女婴,襁褓是五彩丝帛,精心缝制,小婴孩穿着一个红肚兜,五官端正,眉目柔和,漂亮的像是画上的小孩。
“真可爱。”
“就是有点倒霉。”
“当了一天皇帝,继位当天被废,这算是个皇帝还是不算?”
“若直接送她去投胎,她还不愿意。”
嬴政也看着这个小婴孩,心中有些感慨:“皇帝这位置已是不值一提。”傻子当过,小婴儿也当过,你们把皇帝这两个字看的这样轻,真是活该亡国。
“小姑娘,你想怎么样呀?你想找爹爹娘娘吗?”
慈幼院里抚育的都是那些有执念不愿意去投胎、又找不到父母的婴孩,那些没有执念或是愿意离开的婴孩都早早的去投胎了。
这女婴虽然是皇帝的独生女,曾经做过太子,当过半日的皇帝,实际上不能摆脱形骸的拘束——她流了一大片口水,弄湿了阎君的桌子,还吐泡泡。
几个人急忙抱起桌上的书往后躲:“她是不是傻子?”
“这是什么意思?饿了?谁给她喂点什么?”
“把她嘴堵上,谁有奶?不对,我们不负责给人找奶妈。”
小婴孩如今还不足半岁,当了半天皇帝就被胡太后给废了,当时朝野安定,胡太后很放心的告诉大家这是个丫头,另外换了三岁的元钊当皇帝。没过两个月,尔朱荣作为元诩妃子的父亲和统兵重臣,打着给皇帝报仇的名义进军洛阳,元姑娘在众人的惊惶中夭折,被偷偷埋在花园中。
要说父母死在前面,活不下去的孤儿跟着死了,就该让他们一家团圆。
乐于抱小孩的阎君轻手轻脚的给她擦擦口水,用勺子舀淡淡的甜豆花和奶酪喂给她:“送到元诩哪儿去,那地方都是一群莽夫,父女团圆之后有人照顾她吗?”
另外三位阎君抱着自己的一摞书籍奏本,双手伸直了兜着,用下巴按着上面:“你想养她?”
“倒也不是不行啊,你想养就养,只是你家里没有人。”
嬴政格外强硬:“不能放在这里养,有损阎君威严。”
他被人翻了白眼:“抱好你的书,快掉下来了。”
扈从们赶紧抢上来,接过自己服侍的阎君怀里那数量庞大的书、账册、策论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
“阿政说得对!我们出去巡游一圈,给你一天时间做好决定。要是养,就搁在你的领土中养着,要不养就先送到小帝镇试试。元诩养不好再送到慈幼院去,岂能事事都让阎君操心。”
抱小孩的阎君:“走走走,快走!”
嬴政和另外三位阎君到了停辇处,有四位阎君要一同出巡的消息传遍了附近的屯兵之所和将校们休息的地方。咻咻咻涌出来数十武官:“陛下们,我们来了。”
武将们的最高职务,除了统兵打仗之外,就是侍奉皇帝出巡。不论是秦汉还是别的朝代,都是这样。
士卒们激动的不得了,自从回家说过参加了阎君巡游的队列,在天上环绕着地府转了一圈,每次回家时都觉得分外光荣,家人炒两个拿手小菜,倒一杯散装黄酒,鬼卒高兴的告诉妻子/丈夫,让家人出去炫耀,左邻右舍亲戚朋友都流下了激动的泪水,奔走相告。
鬼卒们蜂拥去拿礼器,玉质的斧钺戈矛由商周两代天子提供,扛着这些东西的队列更为威严。
忽然有些微微的喧哗声,两队人没有协调好,为了争夺这次机会在仓库门口展开了群殴。
阎君们不管这些事,都尉们自然去做好协调。
抱着东西的扈从们跟了过来,在阎君的示意下,把所有从桌子上抱起来的、需要看的东西,都分别放在不同的车里。
嬴政进了自己的宝车,刚刚坐定,另外三人也鱼贯而入:“会打牌么?”
“喝茶不?”
“我拿了几个石榴打发时间。”
有人从袖子里掏出一整套茶具,还有一壶开水,开始学着人间最新的煮茶方式折腾起来:“我看对那个小丫头不必如此。皇帝多得是,早夭的也不少。男孩女孩有什么区别,就按照夭亡的皇帝来处理即可。”
“就是,她还往我身上吐口水。”
“不能在阎君殿中抚养,可以在后宫中。”嬴政的好心情没被这件事影响:“先去看看宫殿修造的如何。”
“我也正想回家一趟,又要忙起来了,先溜出来休息两天。轮流休息,可不能每次轮到我的时候人间就动乱,下次我要先休息。”
长长的队列簇拥着四辆阎君法驾,前后的队列延绵约有一里长,就在天上不急不缓的飘过,每一个人脸上都挂着与有荣焉的骄傲。
到了现在都城后面那广阔的平原和拔地而起的高山上方,阎君们都打开车窗往下看,下方高大的新的阎君殿已经颇具雏形,二十七层石头台阶能看见一部分,剩下的都被脚手架包围了。隐约能看到高大的柱子树立在石墩上——宫殿柱子的底座大多都是完美贴合的一个雕花石墩,人间是为了防水防老鼠,阴间则是为了好看,工匠们做着也顺手。
同时动工的还有阎君殿左前方和右前方的两大区域,这里即将是搬过来的衙门。
嬴政淡淡的有点遗憾:“乾坤……”
“挺好看的,比我想的还好看。”
这两大区域的设计图有圆形、有八卦阵盘形状,最后为了方便直接敲定——按照乾坤两卦来安排——两个叠加在一起,就是乾卦。两个叠加在一起,就是坤卦。
于是就是六排长长屋,六排两个长屋。
为了避免木头石头从山上滚落砸到山下的人,山上的建筑最先完工。宫殿楼阁和回廊依山势而建,曲折蜿蜒,精妙绝伦。每一个人的新家入目都是景致,如画一样层林尽染的山景,还点缀着小小的楼阁或茅屋。将会是互相的景色。
几座山峰之中已经用长长的锁链相连接,铁锁,镀银,木板下面按照要求施加了大面积的彩绘,包括挂着太阳的主峰,也被这天梯连接,如果有人想来往于山峰之间,却不愿意飞过去或是不能飞,就可以漫步在千尺高空中。
这才真叫青云梯。
漫长蜿蜒、如神仙玉辇的车驾队列也吸引了突然到来的一大批官员。
惊惶愤恨的几千人看到其他人都在抬头看天,也抬头看了看,哇!这就是强大的冥君吗!神仙!太好了!太有安全感了!
出来巡游的四位阎君是掐着点跑的,他们正到了该休息的时候,而尔朱荣正好打进了洛阳城,还等什么?
被尔朱荣杀掉不只是胡太后,还有两千多名官员,洛阳城中的汉化贵族和出仕北魏的世族大家被消灭殆尽,都整整齐齐的到地府报道。
这和当年窦宪全族被杀、前三排到地府报道不一样,现在不分前几排了。
胡承华也来到了帝镇,看看先帝元恪,再看儿子元诩:“……”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两个人同样不知道该说什么。
元恪对她除了憎恶之外,没有别的情绪,这倒不是为了黏糊糊恶心吧唧的著名小寡妇出轨情歌《杨白花歌》,而是为了在她执政期间,几近于亡国。
元诩就更简单了,他是被毒杀的。抱着不知所踪的宠妃生下的小女婴,默默的走开了:“文明太后,这孩子怎么养活?”
冯有没生过孩子也知道该怎么办,她正拿着随孩子附赠过来的育儿手册慢慢看,给他讲了一会。
元诩忽然哭了,伏在她膝盖上哭诉道:“太后……若是我的母亲该有多好。”
虽然有传闻称献文帝是被您所杀,但是我,胡太后敌视我是因为群臣对她颇多非议,她怀疑我,如果是您呢?您执政期间众臣俯首帖耳,宗室唯命是从,我又怎么会和一位深谋远虑的太后产生矛盾呢?胡太后表面上温柔真挚,叫人情不自禁的爱她,内心却实在是吓人。
元姑娘也哇的一声哭出来。
被冯有抚养大的拓跋弘在旁边,心绪复杂,难以言喻。
冯有平静祥和的拍拍俩人,脸上也难掩哀伤——治国多累啊!!我把一切都弄得好好的,传给儿孙,这才几十年光景就给我弄没了?当初我投火自尽的时候你们拦我干什么!!!
接任元姑娘帝位的三岁小孩不在这里,在慈幼院等着父母下来团圆。
胡太后想要留下,元恪却不肯要她。他现在很想出家当和尚。
能出去的人告诉他:“地府的僧人有两种,一种是依附于地藏菩萨修行,以乞食为生的,另一种是隐居在青石山上,自耕自食,或是租了田产自己耕作。人间供奉僧侣,阴间则不许。”
“现在对僧道的管理非常严格,居然用法律规定什么禁止集会来驱散信众,也不许在城中修建道观寺庙,售卖的书籍也严加审查。”
“慧远大师和鸠摩罗什大师一向不和,现在留在地府弘法,也只能在菩萨的庙宇旁边另起茅屋,不能云游四方。时常论道(吵架)。”
元恪:“唉……那我自己读经吧。”
……
北魏几乎被灭,涌入地府的大批官员中需要下地狱的不到一半,剩下一千人因为紧张和愤怒,大多都想尽快安定下来,就把地府空缺的职位填平了。剩下一群人磨刀霍霍,等着尔朱荣下来单挑。
尔朱荣一点都不着急,不仅把元诩的妃子自己的女儿弄回来,给新立的皇帝拓跋弘之孙元子攸做皇后,还开始享受生活,顺便筹划篡权。
萧衍摩拳擦掌的等着把跑掉的二儿子揪回来:只要你回来,爹依然爱你。
而萧综宁死不回,在北朝娶妻生子,做了高官。妻子元莒犂是新君元子攸的姐姐,只不过他现在也感受到了尔朱荣带来的强大威胁。公主实在是美艳绝伦,萧综见了她总是自称下官,紧张之余还有些快乐。
阎君们巡游归来,看到各个地狱都派人去城门口刷洗城墙,短短两日之内,招满了,即便是普通的狱卒也够了。
有些北魏的官员哭拜到阎君殿前:“太学中教授《齐民要术》,那是我们北魏的官员所做著作,怎么能和南朝的千字文一同教授?”
数年前,萧衍为了教诸王识字,又觉得秦代的《苍颉篇》,汉代则有司马相如的《凡将篇》、蔡邕的《劝学篇》、史游的《急就章》,还有现在流行的《庭诰》、《诂幼》之类都不好,就派人去拓印王羲之的字,裁出一千个不同的字,又命令最喜欢的御用文人周兴嗣把这一千个字排列编撰成一篇文章,要有韵味,要有历史,要朗朗上口还便于练字。
周兴嗣平时负责铜表铭、栅塘碣、檄魏文、皇帝实录、皇德记、起居注。这次因一夜成书,次日鬓生白发。
但卓有成效,太史中给他留了位置,太学中也给他留了位置。
千字文传到地府之后,刘秀把它作为蒙学推广,教人识字,也加入了太学的范畴中,教人练字用,又请来大书法家们抄写了几个版本,刻板印刷。
王羲之:“集字缺我的神魂,也不连贯,太差了。”不同的文章情绪啊用笔啊都不一样,风格不同的字杂糅在一起,真是张冠李戴。
阎君觉得这人脑子有病:“凡是死了的都归我们,不分国籍。”
“可是梁帝萧衍,梁臣周兴嗣都没有死。”
另一位阎君跟他讲理:“他今日不死,明日不死,早晚要死。何必争朝夕。”
说的实在是太有道理了!这位因为写不出比周兴嗣更好的檄文常年被骂被鄙视的魏臣只好悻悻的退去,努力捧着千字文挑其中的弊病,找写的不详实,影射阎君,有嘲讽地府嫌疑的地方来再去告状。
……
郗徽这几日闲来无事,学着其他人占卜的方式,摘了一朵小花,揪花瓣:“他纳妾了,他把我忘了,他纳妾了,他没忘了我……哦他果然纳妾了!!我就知道!!”
吕雉远远的瞅了一眼,心说嫉妒成这样实在是无聊啊。她打点了三份厚礼,叮嘱千夫长和法曹:“我出门一趟,你们紧守门庭,万事小心,不要让外人随意出入。谁都不许靠近蜃,管好新来的鬼卒,若打破了水缸让恶鬼们逃出来,就全都完蛋了。谁再窥探水缸中有什么东西,就把他扔进去。”
众人连声答应,送她出去。那莽撞的鬼卒实在可恨,放在回廊下面的水缸里能有什么稀罕物,至多就是回廊缝隙中落下来的鞋底灰呗。差点弄撒了一缸罪鬼。
吕雉先去见了王嬿:“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好事将近,只是不知道这是怎么来的?你教教我。”
王嬿异常羞涩,还有些惊恐不安:“您要试试?”
吕雉摇摇头:“就是好奇,人间哪有这种稀罕事。”
刘箕子的手上拈着一个半透明的球,软软的,里面隐约有一个婴儿模样。仔细一看,倒不是黏着,是他皮肤下面像鼓起一个巨大水泡一样。他坦诚且腼腆,低声说了:“很简单,一起想着有孕,斋戒沐浴焚香祷告,然后谁在下面谁怀孕。”
“怎么给挪到手上了?”
“肚子上抠个球总是不注意,几次撞在桌子上,我还是端着的好。有点沉,两边倒手。”刘箕子推着这个球,球能在他皮肤下面滑溜溜的移动,就像在碗里推一个汤圆一样。
王嬿有点羡慕:“本来是我想生,我没生过孩子。”没试过的事总想试一试。
刘箕子拍了拍手里的球,笑得不行:“我也是。”
吕雉只剩下叹息了,地府生孩子可比人间简单多了,又轻便,又好养活。
好事连连,第二份厚礼给了刘奭和冯媛,冯媛有了身孕。
肉店地狱的邓狱尉也有了身孕,美丽的面庞上有些哀愁。
“恭喜恭喜,你为什么事犯愁?”
邓绥叹息道:“这里环境太差,惨叫,乌烟瘴气,都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要读好书听端正的音乐,吃洁净的食物才有良好的胎教,我若是辞职,多年心血化为乌有,若不辞,恐怕这孩子耳濡目染学坏了。更何况投胎都是随机的,虽然长相会像我们,可性格未必,我这肉店地狱中离去的罪鬼何止百万,我怕……生下来还得严加管教,万一生就纨绔脾气,管教也不好使,将来还得送他去投胎。”
刘肇忍不住了:“你想点好的。孩子尚未出生,别认定他准会作奸犯科。”
吕雉问:“你们仨好巧啊,这样整齐。”
邓绥害羞的掩面:“嬿嬿先有的,我生前不曾生育……一直抱憾。”
蜃楼地狱中,郗徽正在看新买的史书,只要不看到皇帝混乱的后宫和今天宠这个明天爱那个的问题,她就聪明冷静的或赞叹或鄙视,一看到皇帝的混乱后宫,就很生气。所以她现在拿了一支笔,一碗浆糊,一沓纸条,把记叙后宫事情的句子统统盖上。以便冷静的阅读。
“郗徽,有龙找你。”
作者有话要说: 我去,没想到这么晚了……我就一直写啊写啊写……我感觉今天状态还挺好。
【1】请自行吧这首诗翻译成谢道韫的文学水准。
【2】不只是宫殿,很多大宅的柱子下面也有石墩子,有个专业名字叫啥我忘了……
【3】东林寺的慧远和尚和鸠摩罗什有互相写信diss,用词犀利。后世胡说八道,说他们互相夸赞。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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